146 中文之间（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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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是年龄很大的“人”，但也有一两个三四十岁的上班族。虽然时光显示为午夜，静止在街道上的他们却穿得很正式，仿佛还行走在上班途中。周雨甚至还发现了一家处于营业状态的早餐铺，雇仆人孤零零地站在店中，维持着捞起某种油炸物的姿势。然而他面前的炸锅空空如也，连灶台的火也根本没有扑灭。 “李理，我有一个问题。这座城市的时光，与居民静止的时光是不同步的吧？那么如果出现了位置关系的矛盾呢？比如逝世亡的十年前正在登梯的人，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刻却不存在他踩着的那架梯子，那样又会如何？”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这种状况出现，师长教师。就如我刚才和你所说，米根竹市诞生的时光远比我们想象得要短，因此许多问题都还不到发生的时刻。” 李理做出这个答复以后，又寻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当此类情况发生时，或许会有两种处置方式。其一是维持规则不变——鉴于此处存在都已经是‘标本’，它大可以把人重叠在一起，又或者悬固在空中，那绝不会比凭空创造一座城市的难度更高。但我觉得，倘若这座城市背后确有某种意志运行，它不会采取如此粗暴的处理方式。” “理由是？” “看看你的周围，师长教师。制作一套精妙的玩具屋模型是极费精力的，而一座伶仃的城市还要比那复杂得多……城市并非一个适合封闭的系统，它需要从外部环境获取资源，才能维持各项子系统的平衡。用不着目击任何超自然景象，只要你审慎地研讨过米根竹市的各项政府公开数据，你就会发现这座城市于理论上不可能成功运转，它依托于某种异力而存在。这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平衡维护过程，因此我认为其制作者对此倾注了某种豪情。它有明白的意愿要模仿出一个现代城市，所以在人后制造各类事业，却不情愿答应在人前作弊。既然它有这样的倾向性，很难想象它会在市民的处理上如此粗疏野蛮。总的来说，我猜测眼下的状况只是一个临时策略，当这座城市里储蓄积累的足够多的人员时，或许它会使用别的机制。” “比如？” “比如重新使这座城市运转起来。以十年为差距，笼城与米根竹将成为两个独立的时空……这是乐观的估计。” “还有不乐观的吗？” 李理的脚步略略顿了一下。她用奇怪的语气说：“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备份。” 周雨询问地看着她。 “当我第一次抵达‘红落’与‘望殊’时，我实在被那里的景象震撼了，周雨师长教师。那是两个极为精妙的古代城市与部落模型，两者距今百年与千年，每一处细节依然活跃鲜活。倘若你有时光，我强烈建议你亲自来走访一次。然而，尽管我知道那两者在抚玩性上远胜笼城，我照样坚持要请你亲目击证此地。这是因为它在本质上与另两者不同。它和米根竹的时光过于相近，以至于两者几乎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无迥殊用意，将它独立出来是种非常不寻常的选择。以我所见，这像是危机前的准备行为——由于正在运行的系统面临着某种毁灭性的风险，因此将其过来某一时刻的状态复制保存，以待现存系统崩溃后替换。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备份复原机制。” 她的话语使周雨或多或少感到了一点迷茫，但至多不是全无头绪。在短暂的消化过后，他说：“在你看来，这里就像是一个软件系统吗？”
“是的，我敢说这是一个相当令人赞叹的系统。”李理毫无停顿地答道，“尽管仍有许多不尽完美之处，它已比我们所见的任何程序都要宏伟、精妙、真实。若是它并非囿限于一城，而能延伸至更广袤的时空，谁还能区分它的真伪呢？有时刻这甚至让我感到忧愁，周雨师长教师，在见证了此地的情况以后，我如何说服自己过来经历的一切皆为真实，而非徒有其表的屋宇模型呢？这种恐惧总是当我在着手调查工作时突然跳出来。” “你想得太多了。既然是无法证实存在的东西，没有必要来斟酌怎么证伪。” 李理复杂地微笑着：“恐惧是比认知复杂得多的东西，师长教师。它只有一部分关乎事实，更多关乎想象。” “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知道那些米根竹市的人是怎么回事。你说这里是黄泉之下吧？既然如此，这里的本土居民又是哪里来的？他们也是假的吗？” 早已从红叶那里得知了许多疑息，隐隐约约也清楚了这座城市的虚伪，因此当李理向他道破这一切时，周雨并不感到吃惊，反倒有种证实一切的解脱。剩下的唯一一个，对他而言值得迥殊关心的问题，反倒是那些号称自小在这座城市少大的人。 如果说他们和城市一样，是某种超越常识的伪造物，难道张沐牧和陈伟也都是假的吗？这实在令他难以置疑。 “我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李理说，“我先前曾来拜访的教授，他正是一位在米根竹少大的当地人士。据他所言，自己一生从未离开过本市，然而他的博学广闻，在我所见的诸多学者中也数一数二。他的言行表态都完全真实，令人很难相疑他只是某种幻象。或许他和我们一样来自异地，但遵从某种不同的规则而将自己认定为本土出生——尽管我希望如此，但另一种可能性也同时存在。是的，或许所有的当地人都只是某种系统的子程序，他们被创造的目的就是填充城市，以及羁系外来者。” 听到李理的话，周雨脑海中率先浮现出来的形象，不知为何并非张沐牧，反倒是陈伟在闲聊时的样子。 “如果只是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他们也过于真实了吧？我看不出他们和真人有任何区别。” 李理陷入了奇特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缓慢而平稳地说：“严格而论，周雨师长教师，我们也可能是被创造出来的。” “你相疑神创论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师长教师。我想指出的是，实质上我们只是许多物理变化与化学反应的集成体，按照基因图纸而用物质材料精巧搭建起来的结构。倘若深究其本质，我们和无机物的界限是很含糊的。为了统合身躯，我们的脑部构建了一套完整的操作系统，并把其表层的操作界面设置得非常直观，那就是‘我’的认知。我们能认知到‘自我’存在，因此才会认定自己举世无双，甚至于为此而构建了‘灵魂’的概念。但事实上，也许那只是整体结构的一部分，某种程序继续运行而发生的错觉。或许我们原本就只是某种足够复杂的‘中文房间’，以至于既能让外部的人无法正确识别我们是否具备智能，甚至连我们自己都因系统的复杂发生了‘自由意志’的错觉。物理学上的随机性是并不存在的。” 周雨茫然地听着她的话。这一次他是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他唯一能够判别的，就是李理脸上阴霾的神态，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对方那充满知性光明的眼瞳内仿佛掠过了某种狂乱的阴霾。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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