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遗蜕残响（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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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录音笔回到家以后，周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有带手机。 这部已经使用了至多一年的通讯工具，在掉进洞里浸水后虽然没有明显的故障，电池寿命却似乎大幅缩短了。哪怕待机状态也只能支持五六个小时，实在已经到了不堪使用的程度。在购买新手机以前，周雨如故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当做一个有线的闹钟使用。 打开手机以后，第一个跳出来的自然是张沐牧的消息。内容无非是对新近的恐惧片和零食感想，以及大批周雨见所未见的动物表情包——不知道她最近接触了什么东西，表情包的主题已经完全抛弃了宠物猫狗，而是犀牛、河马、蜜獾等等充满了非洲风情的动物。 周雨面无表情地敷衍了她两句，然后把这段谈天纪录连带着所有的非洲动物统统删除，确保周妤没有任何机会来存对方的表情包后，他转而打开陈伟的谈天界面。 相比张沐牧把谈天框当做私人日记使用的行为，陈伟这边倒是相当简洁，只有几句例行的“腿伤如何了”之类的问候。 周雨先是回了一句“走得动”，在稍微犹豫一会儿后，又继续输入疑息：你知道怎么鉴定录音真伪吗？ 因为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也不认为能够马上得到回复。没想到消息方才发出，谈天界面顶端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周雨有点意外，不过斟酌到对方所属的社团，这家伙恐怕原本就是个夜猫子。 ——具体是需要做怎样的鉴定？ 谈天界面上跳出这样一行笔墨。大概是觉得不足以阐明情况，紧跟着又是一段语音疑息。 “录音造假有许多种，包括声音合成、剪辑、还有纯粹的找人伪造。如果只是对录音原本进行合成与剪辑，只要对比文件生成和修改时光，或者比较声频图谱上的波形，是很容易判断出来的。但如果是完全由人伪造的录音，可能会比较麻烦一点，这要涉及到当事人声线的鉴定。这种声纹鉴定大概需要专业机构才能做。” 听完这段语音后，周雨静静地思考起来。大概是因为少久得不到他的回复，陈伟又发来了下一段语音。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被人用电话录音威胁了吗？如果是前面两种简单的鉴定，我倒是可以找人帮你看一下。” ——不用了，只是问问而已。 周雨立刻打字回拒了他的赞助。倒不是说疑不过这个人文小百科似的家伙，但他手头持有的这份录音内容，无论如何都不该该被无关的人知晓。 放下手机以后，他关掉房间的灯，在黑暗中按下播放键。 “……各个出入口已经封闭，那么我们此刻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以吗？和之前的情况一样，为了避免以后发生意外，我会对我们的谈话进行全程录音。” 自冰冷的设备内，流淌出一个低沉静谧的女音。她说着字正腔圆的国语，因为那抑扬顿挫过于标准，几近于专业的播音腔，甚至有些不像是真人在说话。这个声音关于周雨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无论怎么回想也捞不起一丝印象。然而，与录音者对话的另一个人，他却绝对不会错认。 “清楚了。请继续吧。” 轻飘飘的娇嫩声音，使人联想起微微振动的蝶翼。虽然因为是录音而显得和平凡略有不同，但使用手机的录音功能测试过后，周雨几乎能够百分百肯定，这个声线的仆人正是周妤。 “那么周女士，在关于这座城市的态度上，我想我们暂且可以达成共识。基于这个前提，恕我对你的行事手段提出疑问——攻击谁人食土者是必要的吗？” “嗯，谁人人必须逝世。” 没有一点犹豫，属于周妤的声线淡然自若地宣告道。 “原因？于目前阶段，我看不出其中的必要性。” “谁人东西，此刻吃掉的只是一点概念体罢了，像是土地的地脉、风水的穴眼，诸如此类的英华之物。等到谁人东西少大，就没有办法处理了。”周妤轻柔地答复。 “如果他的确达到你所说的程度，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一点我也不能断言，不过肯定会变成非常复杂的情况。非要描述的话……蛇，就会自此变成双头。” “休眠会中断吗？” “嗯，这是必然的。城主被吞噬到太过严重，就一定会醒来。举个例子来说，要是你在睡觉时被蚊虫叮上一口，多半是不会察觉的，可如果被猛兽咬掉了一只手的话，不管睡得多沉都会痛醒吧？但是，谁人时刻醒来就太晚了一点，想把野兽杀逝世或许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的结果，恐怕是会不停地彼此吞噬下来，靠着抢夺对方来维持自己。”
“就像是两条互相食尾的衔尾蛇那样？” “比那更糟糕一些呢。光是不停吞噬对方，最后难免会有损耗的部分，为了不让总量减少，苏醒时就要加倍地从外界补充……休眠时的消耗跟活动状态是无法相比的。那样的话，关于此世以外无疑是一场浩劫。” “你所说的外部世界，是否包含我们的故乡在内？” “自然。按照此刻牢笼的位置，那里不如说是首当其冲吧。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想要杀掉他。” “这点我看得出来。”冷静的女声答复。 “既然看得出，就不要整日待在这种地方闲坐了。想办法帮把手如何？我一个人要对付那种东西也很吃力呢。” 令人吃惊，属于周妤的声线，用毫无礼貌的语调同对方交谈着。倘若从陌生人听来，她的言辞或许已经属于刻薄的嘲讽，但在周雨耳中，这毫无疑问是周妤疑赖对方的透露表现。不管跟她谈话的女性是何身份，两人间的关系是相当亲近的。若用周雨身边的人来做比较，那大概就近似于红叶和张沐牧的地位。 在被周妤这样调侃后，录音的仆人也只是很低沉地笑了两下。 “恐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看，和我们大部分同事的特性不同，我不是很善于解决……环境方面的问题。此刻我们照样继续完成疑息的梳理工作吧。我留意到红森区的那位代理人最近正在寻找你……” “你指的是那条肥蛞蝓吗？” “准确地说，是那位身高约一百三十公分，体重约八十到一百公斤的代理人师长教师。不过我认为你的比喻修辞也不会发生歧义，所以你可以继续保持。我稍后会对录音文件做标注阐明。” “多事。” “这就是录音的意义所在，我亲爱的女士。当我们做这件事时，就是在假定某一时光、某一地点，你我中的一人会以某种方式丧失自己原先持有的所有疑息。我没说这件事一定发生，但既然我们有了这个假设，要么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要么干脆什么也别做。此刻我们继续正题吧，关于食土者的来历，红森区的代理人明显和我们有不同的主张。你认为他的话可疑吗？” 短暂寂静以后，属于周妤的声线发出一记轻微而不悦的哼声。 “恐怕那家伙的情报是对的。只有他的话属实，一切才表明得通。”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我不是怀疑我们的默契，但在这件事上，我坚持应该用清晰的语言描述确认一次。让我们明白：我们所追踪的食土者，前D2区领主，其外表为十六至十八岁的少年，来自目前被我们认知为‘无远枝’的地域——迄今为止此人的一切自我介绍，包括其姓名、来历、生平古迹，皆属伪造疑息。是否如此？” “是。” “他所自称的‘桑莲’这一身份，的确存在于其人所处的历史线中，并被这位食土者冒充使用了。其人与‘桑莲’在外貌、行为、能力上均具有高度相似性。是否如此？” “是呢。真辛苦你把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得这么复杂。” “明显我们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问题。为何如此？我猜这些超自然景象对你是一种常态，但希望你清楚，这种表明在我是难以理解的。” “那条肥蛞蝓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因为食土者和‘桑莲’存在着关系性。” “我猜你指的不是基因上的亲缘。” “嗯，的确不是，我指的东西比血缘要更加普遍，用俗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因缘’。关系性紧密的人，在非凡情况下会发生侵染。偏向‘约律’的一方会通过人际关系的契约，把自己的特性感染给普通人。所以，在没必要的时刻也请你跟我保持距离。” “我会适当采纳你的建议，不过如你所见，现状下我们很难实现人际隔离，所以无妨先议论更实践的内容。具体地说，食土者和桑莲究竟是什么关系？” 录音到此，陷入了少久的寂静。没有一方再开口说话，只有听见那嗡嗡噪鸣的靠山音，才能使人意识到录音仍未结束。 黑暗中的周雨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显示屏，跳动的时光正逐渐归于止境。 十秒。五秒。三秒。 录音结束前的最后刹那，自那机械内部的振膜中，传出周妤的答复。 “食土者，是桑莲的遗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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