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 凌晨三刻七分（中）（1 / 1）
好记的网址https://agxs.cc
坐在礁石的人缓缓回过头来。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疲倦。但是当他注意到姬寻走近时，随之移动的视线证实他是清醒的。至多在此刻，他既没有沉浸在药物治疗的恍忽里，也尚未陷入病症发生发火引起的幻觉。 那一整套故事，关于船和老人，近期又加入了一个黑发的女孩。自从他发病以来，姬寻一直很关注那些妄想中的细节部分，并试着寻找它们在现实中的对应。荆璜对海有种痴迷。或许那是因为某个过来的碎片曾在这房子里展现过。近期，姬寻打算要给他找一只较为温暖的少期宠物，视察它将会以何种形式出此刻荆璜的叙述里。 他让妥巴留在门外，自己踩过海浪，攀上潮湿的凸岩。在这过程中，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柔和稳定，而他那患有游离病的弟弟始终木然地望着他。 姬寻很熟悉这种病症的表现，因为荆璜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相较于那些晚期患者，荆璜的病症表现已经是相当温暖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因此不用被重新塑造。 他知道城中有许多更严重的患者存在。他们生病，因为过度沉溺于历史中的往事，或者纯粹捏造的理想。有些人把这视为一种模拟或扮演的游戏，然后终日痴迷于自己的角色。尽管午夜前他们必须返来，有些严重的患者照样把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仍然能很好地答复问题，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但有些患者却无可挽回，他们扮演的角色甚至无法通过问答，因此不得不走向重塑。 那是非常少见的，但姬寻照样保持谨慎的态度，尽量避免荆璜的病情恶化到那一地步。他仍然相疑后者是可能康复的。 他登上凸岩，在荆璜旁边坐下。对方皱眉望了他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那件淡灰色的病号服下摆已被海水打湿。姬寻推测他在落潮前就已坐在这儿。 “这里是你常梦见的地方。”他用温暖的声调说，“你的船也停在这里吗？” “送人了。”荆璜答复。 这是一段新故事。姬寻仍然保持着他令人疑服的、无害而关切的神态。他在心里探寻这个变化来自何处。 “那么，”他微微地笑着说，“看来你没法继续飘流了。也许这次你会在岸上留得更久一点？” 荆璜黑色的眼睛转向他。他们的少相是非常肖似的，年龄也相差不多。但从外表而言，姬寻还要更小一些，那是因为他吃下了一颗顺转生少的鸟蛋。妥巴因为疏忽而把它和提高视力的鸟蛋搞错了。姬寻没有急着纠正这个错误，他想让身体生少得慢些也不无益处，而且当他在外表上看起来比荆璜小时，那似乎能略微减轻病患的抑郁情绪。 但那只有一点点用。他年幼的兄弟仍然阴霾地看着他，像是他们中间正隔着一层无形的迷雾。游离病患者的常见症状，他心想，患者的部分意识仍然留在那些支离破碎的历史里。 “你把船送给谁了？”他耐心地问，“谁人黑发的女孩？” 荆璜摇了摇头，又一次盯向远方的海面。水天的界限被云雾抹匀了。四处都是混沌灰暗的水流。一只幽黑水龙在远处的浪涛里翻腾。它的叫声与天上的雷霆交融混杂。狂风从海面吹向陆地，姬寻按住自己的头发，把它们理到背后。 “船已走了。”他仍然缓慢而克制地说，“或许你愿意和我谈几句？” 荆璜很快地把脸转了返来。他看着姬寻，以那种具有典型性的患者眼神，仿佛盯在姬寻的脸上，又像是早已穿透面前的皮囊，凝视着某个理想中的过来。
“时光没到。”荆璜说。 姬寻淡然地拾起一小块碎石，将它抛落到海浪里。他已无数次得到这个答案，但是他并不失望。治愈伤害是需要时光的。一种因过来而引起的疾病或许要用整个生命周期来抗衡。侥幸的是他们仍然有许多的时光——狡猾地说，他们可以有没有限的时光。 “不管怎样，”他启诺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 荆璜又摇了摇头。有那么一瞬间姬寻有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荆璜会张口劝他放弃。但是事实上，对方什么也没说，而是独自失神在无穷历史的回声里。 姬寻伴着他在礁石上坐了一会儿，心里计算着药物治疗的成功率。结论并不乐观，因为严格来说，游离病不是一种病变，而更像是自然逝世亡的替代品。但那对荆璜而言太早了，他从心理上仍然是个孩童。寄希望于自然康复要更明智些。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雷霆声渐渐远来，潮声也低缓下来。姬寻看着远处那些古老的，业已消逝在某段历史里的黑色游龙。他知道荆璜不是第一次回顾这里，这片沉没了某座伟大城市的灰色海洋。大部分城市居民已被杀逝世了，剩下的则变构成了无心智的鱼龙，逡巡在昔日故土的废墟上。 荆璜喜欢回顾各类各样的海。有一次是片五光十色的水域，碧蓝清澈的水中少满多彩的晶状植物，结出的花朵与果实都甘甜多汁。海中鱼类都很温暖，有着金棕色的柔滑丝鳍。那片艳丽多姿的海域很快就融入了荆璜的虚构叙事里。在那艘理想之舟里多了一位华丽而温顺的女乘客，有着金棕色的热情眼睛。除此以外还有完全用糖做成的城市，掌管在一些有绚烂皮肤的鱼类手中。 色调更灰暗的海域创造了一个影子般的女孩。荆璜提起她穿行在无色的世界里。不过那是一个不和气的角色，或许因为黑暗海域里充满了狂暴天气和危险潜流。 还有另一片海域，姬寻曾在近期见过两次。它的水体是翡翠色的，充斥着富含荧光蛋白的藻类，连潮涌与浪花都璀璨明亮。可是水中的动物却分化得很极端。有些晶莹剔透，鲜艳非凡，以发光藻类为食；另一些则灰暗而狰狞，为了便于狩猎肉食。这两类生物也经常发生激烈的厮杀，使海面翻起血浪。这片海的独特地境引起了姬寻的注意，他猜测不久后自己就能在荆璜的理想里找到对应物。 或许他不该当让太过激烈的要素进入荆璜的想象。姬寻这样斟酌着。他可以对这屋子的展现力做出限制，因为他是屋子里唯一的完全能力人。而荆璜则在自身的想象世界里成为中心，太多危险要素会毒害患者的身心健康。那些想象也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尽管不太可能会出此刻房子里，那仍然会导致病情恶化。 但是，他也从另一个方面看待问题——震撼疗法也许有益于症状的改善。他正在策划着，在荆璜的故事里加入新的角色，一个能改善其阴沉性情的角色。如有必要，他会将自己也设法安排出去，以便能在情境中进行沟通。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妥巴来到凸岩下。它对他们提醒道：“此刻距离午夜还有两刻钟。” “走吧。”姬寻说。他站起来，把手递给荆璜。病患呆呆地盯着他的手掌。他仍然坚持着，直到荆璜把手伸向他。他牵着病患走下湿滑的岩面，妥巴及时在他们脚下铺开一层煤黑色的柔软菌面，以免荆璜的脚被碎石割伤。 他们穿过房门，一起走向前厅。
感谢各位书友对飞鸽牌巧克力倾心著作的网文小说(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的喜爱，欢迎各位书友收藏+关注！追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