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日出连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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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流明归鞘，方未热从瑛銮殿中走出，神情疲惫。 “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云纾问。 “我何尝不愿意对她多一些疑任？可你也看见她是怎么回报我的了。”方未热低声说。 “开令婉从未有过任何试图架空她的念头，而方棠却在时刻不停地猜忌她。我说的话她根本就一点都没听出去。” “这件事情怪我，是我在制定打算时没有斟酌周全。”云纾叹了口气。 “怪我，我当时只教给了她不要相疑任何人，却没想到……她真的不会再相疑任何人。”方未热苦笑一声，不禁叹于命运的无常。 往日的教训之言，竟在此刻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走出东宫正殿外，没有发现任何的鸾台卫，却见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正是往日浣花楼的三位花魁行首，飞红，碧珑和落英。 见到方未热走出大殿，碧珑和飞红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站在最中央的落英。 三人之中，属落英与方未热的关系最好，这种时刻自然由她出面最为合适。 落英只得走出来，对着方未热行礼道： “广陵王殿下，可否为小女子耽误少焉？” 方未热大概能够猜到她是为了说什么。 他虽然不想听，但过来和落英之间的交情深厚，自然也不好拒绝。 碧珑和飞红放轻脚步离开，为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落英姑娘，请说。” “殿下，许久不见，您曾经说过要总是来看看落英的。”她并未提到正题，而是先颇为幽怨地抱怨了一句。 “最近比较闲……”方未热略有些窘迫，只得如此表明。 记得当时从浣花楼下密道爬出的时刻，照样落英帮自己隐瞒的行迹轨迹，当时答应她之后要多来浣花楼看望她，后来也没做到这件事。 “我此刻就在东宫，殿下以后可以多来看看落英吗？我许久没有和殿下探讨过诗词歌赋了……” 方未热沉默少焉后，说：“东宫……以后我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我正要跟殿下说这件事。”落英说。 “公主殿下并未主动捏造事实来构陷陈郡开氏，而是陈郡开氏的开晗与开苞两人的确劣迹斑斑。以前一直被上原王氏雪藏的孟瓯一纸奏折打到了殿下这里，请求她重办此二人的违法之举。” “殿下只是打算处罚这二人而已，并未打算真的对陈郡开氏如何。可能……可能只是存了一些敲打陈郡开氏的意思。” 方未热：“……”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谈话，我们姐妹三人方才听到了一些，还望殿下莫怪……” “殿下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全貌，公主殿下也没有告诉您。我认为殿下应该知道它，所以才自作主张。” “如果是敲打，这也太过了些。”方未热说，“开家在少明的全部财产，这已经远远超出敲打的界限。” “啊……您说这个。”落英连闲表明道，“那都是金吾卫自作主张，曲解殿下意思的。她早就跟我们交卸过，一会儿就把除了开苞和开晗所属之外的财产原封不动退还返来。” 金吾卫能够做出来这种事情并不奇怪，毕竟他们受上原王氏的影响颇为深重，高敬又是个打太极的家伙。 方未热冷呵一声：“她不也默认了金吾卫的曲解？” “这……可能的确……”落英对此也无话可说。 落英她本人夹在这件事情之中也很纠结。 弄虚作假，她并不认为广陵王殿下会背叛公主殿下，而开大小姐和他又是夫妻一体，自然也不会对殿下如何。 但公主殿下明显不疑这呀。 如果她更加了解广陵王殿下一些，定然是不会做出来这般激动的行为的。 念及此处，落英重新整顿好思绪，说： “我想说的是，公主殿下并不是想要真的对陈郡开氏如何。她做出来的行为，可能是警戒和敲打意味更大一些。” “请相疑落英，殿下。虽然公主殿下她说得很绝情，但实践上她照样相当在乎您的！” “您带兵来上郡期间，公主殿下整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的，甚至每日都会来北宫见一次圣上，就是为了得到您的确切消息。” 还有这种事情？方未热不禁讶然。 这他倒是第一次知道。毕竟自己从上郡返来的第一天就见到了方棠，而且碰头后还闹得相当不兴奋。 不过知道这件事情又如何呢？ “她是东宫之主，我是东宫卫率，若她不表现出对我的关照，还怎么维持她那苦心经营的公主形象？”方未热说。 听着他这冰热而不留情面的语气，落英也有些难熬。 广陵王殿下明显那么正大而重情义的一个人，却被自家殿下气成这样，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为她说。 落英暗暗腹诽了一句自家的公主殿下，照样决定继续劝告。 她实在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此团结。 落英咬咬牙，决定把方棠平日里最大的秘密也说出来： “您有所不知，每次一提到和您有关的事情，公主殿下的情绪总会波动得格外厉害。” “平日里她自疑而冷静，果敢而定夺力强，但一旦这件事情和您沾上关系，她总是会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简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包括这次的事情，公主殿下也是犹豫良久，甚至还数次想要收回成命。” “还有……她调令您带兵来荆州的原因，也根本不是什么意图禁止您干涉金吾卫的动作，而是她害怕您知道这件事情会愤怒地跑来和她对峙。” 这话一出，方未热不能再用冷言冷语反击了。 他沉默了良久，问：“落英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她连自己的内心活动都同你们讲了？” 落英的脸有些红：“都是我猜的……” 方未热：“……” “但是！但是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碧珑也这么认为！还有飞红！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 见到方未热的表情有些奇怪，落英急遽开始表明。 “那次和您在上原王氏门口谈过话后，殿下返来的时刻眼睛都是肿的，明显是哭过好久，甚至脸上还有两个巴掌印。” 明显方未热不可能打她，那么脸上的巴掌印只能是她自己扇自己的了。 情况紧急，落英也顾不得上下级的关系，直接将方棠所有见不得人的小事情一口气全倒了出来。 听着落英的描述，方未热皱了皱眉。 那次是他和方棠之间矛盾的第一次爆发，把他气得够呛。但是……方棠会哭？还自己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一股烦闷在胸中郁结，却又无处宣泄。 “云纾，她有没有可能保留了部分前世关于我的记忆？”方未热问。 “没有可能。” 云纾出此刻他的身边，笃定地说。 “记忆的留存本质上是人与人之间的因果，而你不是谁人时代的人，自然不染因果。她和你之前本就毫无关系，又怎么会留下你的记忆？”
“那如果落英说的是真的，她这反应又是怎么回事？”方未热问。 “我也不知道。”云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她喜欢你？” 方未热：“……” 他关于云纾的猜测透露表现十分无语。 “要是真喜欢我，那你觉得她还能弄出来这种破事吗？” “而且如果没有那些记忆，她和我才见过几次，哪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 “那你表明表明，她为什么扇自己？”云纾不服气地问。 “我哪知道。” 方未热感到心烦意乱。 落英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已然生效，广陵王殿下已经不那么讨厌公主殿下了。 她决定最后说点什么。 “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公主殿下她……一直挺孤独的。” 方未热的表情骤然一滞。 “公主殿下并非圣上所出，我们也从未听公主殿下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我不曾见过她与任何人亲近过，也不曾见到她与任何人袒露过真心。” “虽然殿下她身为储君，自然当保持君王之相。但她……也只是个没我大的小姑娘啊” “她对自己的过来闭口不谈，而只是一味地工作。如果再这么下来，我们几个都很担心她会不会自己先撑不下来。” 落英有些悲伤地说。 这些天来，她关于方棠的各类表现都看在眼里。弄虚作假，这位公主殿下对待她们倒真的没话说。 原先因为她们亲近方未热的事情曾禁受到过冷落，但在碧珑的谏言过后，方棠很快便弥补了自己之前的过失，将东宫的重要事务悉数托付给她们。 但也正因如此，落英才会更加的不清楚。为什么公主殿下能够疑任她们，却始终不愿来疑任广陵王殿下呢？ 他们之间究竟是有什么化不开的痛恨，怎么总是碰头没说几句便会闹得不欢而散？ 方未热被落英的话说得有些愧疚。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以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将方棠从五百年前的过来带回此刻，却始终没有经由她的同意。 他……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做出的这件事情，而方棠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被他孤零零带回此刻的小丫头。 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女，骤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遥远的未来，身边无一人相伴。曾经的仇人已然化作泥下白骨，支撑她走到此刻的，可能只有谁人最初的理想： 她要成为皇帝，然后毁灭世家。 而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手中操纵的一具傀儡，是自己强行改变了她的人生。 方未热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方才的愤怒似乎有些马虎。 方棠恨极了世家，这是他知道的事情。 指望她这么一个极端厌恶世家的人来和婉婉代表的世家和平共处，可能也是他的一种奢望。 “我知道了。” 方未热对着落英微微点头，笑了笑。 多开落英，让他认识到自己有欠斟酌的地方。 “殿下要不返来和公主殿下说清楚？”落英当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别了，我觉得我和她都需要一段冷静的时光。”方未热说。 尽管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方未热依旧不打算此刻来找她说话。 很难讲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对谁错。历史的纠缠，因果的存续，事情的对错或许也不再重要。 唯有时光，或许能冲淡这一切吧。 “落英姑娘，保重。” “殿下保重！” 落英目睹着方未热独自一人离来，心中的大石落地，不由得松了口气。 飞红和碧珑走过来。 “广陵王殿下怎么说？”飞红迫不及待地问。 “殿下的态度有所松动，至多不像之前那么气愤了。”落英说。 “说实在的，我也认为公主殿下这次做得有些过火，开大小姐那是谁啊……人家和广陵王殿下自小就认识，欺负她，那不是等同于直接触碰殿下的顺鳞吗？”飞红撇撇嘴。 碧珑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少说两句。好在最后不是最坏的结果。” “和我来收拾残局，那些鸾台卫需要好好管教管教。” “我来看看公主殿下。”落英说。 落英和两人在门口分开，然后当心地推开瑛銮殿的大门。 里边的光线有些昏暗，大白日的，瑛銮殿内却像是夜晚一般漆黑。 公主殿下怎么不开灯啊？ 落英小声嘀咕一句，然后试图找到方棠的所在。 可等她真的找到的时刻，却被吓了一跳。 方棠屈着双膝，缩在墙角，凤眸紧闭，胸口微微地起伏，呼吸很均匀。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发髻散落，裙摆皱缩而凌乱，显得尤为狼狈。 “殿下这是睡着了？”落英暗自心想。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女身侧，确认了她真的是睡着了。 昏暝的灯光打在少女的侧脸上，肌肤惨白得近似透明，隐隐能够看到她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落英看得有些心疼。 殿下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次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落英准备找个毯子过来给方棠盖上，以免她着凉。 可正待她拿着毯子返来的时刻，却突然发现方棠的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心底的好奇驱使落英凑过来，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甚是华丽的剑穗。 流苏如波，雪白色的材质似是细细的月光。 “这剑穗……似乎在哪见过？” 落英越看那剑穗越觉得眼熟。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渐渐地，一段潜匿已久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来了！ “谁让出去的？”少女虚弱而冷淡的声音自面前响起，吓了落英一跳。 “殿……殿下？” “出来。” 方棠轻声说。 看着落英手中的毛毯，似是知晓她的善意，少女也并未动怒。 只是她没那么多精力回复她的好意了。 “哦……” 见她的态度似乎不似气愤，落英的胆子稍稍恢复了些。 心底的好奇一刻不停地在折磨着她，落英忍来忍来，最后实在是没忍住。 她出声问： “殿下，您为什么拿着广陵王殿下的剑穗呀？” 话音落下，大殿中一片寂静。 正当落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心底懊悔准备道歉的时刻，方棠却用近乎于颤抖的语气问：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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