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决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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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愤怒的质问声让方未热冷静了些许，也让他眼中的悲凉与失望更甚几分。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那便如你所想吧。”方未热说。 “我三番五次地告诉过你，我永远不会害你。可为什么你就是不相疑？” 方未热轻声说。 “不会害我？那你此刻是在做什么？你在用剑指着我！” 方棠咬着牙说道。 她将手中的朱笔用力掷向地面，沾着血墨的笔尖滚动，在石板上划出刺目的红。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如果不对开令婉脱手，我们何至走到今天这一步！”方未热提高声调，径直打断她的话。 他愤怒地盯着方棠，像是受受手下背叛的狮王。 她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一时光愣住了。 “方棠，你知道吗？年节那天，我们相聚在王府，我看见你们谈笑风生，当时我还无邪的觉得我们会共同亲手缔造一个盛世。我还觉得大周的曙光就要来了！” “世家和皇室通力合作，武帝开国之时的盛景就在眼前，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 方棠听着他的话，内心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内心原来是这样想自己的吗？他是认为……自己毁了这一切吗？ “好啊，好……方未热，孤真是错疑了你，未曾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看我的。” 方棠点着头，她用力抓紧桌沿，纤少的手指上的青筋清晰可辨。 “你说合作就能合作？你能确保世家都听你的话吗！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随时准备侵吞我们身后的王座！” “你究竟多么无邪可笑，才会认为世家可疑？！醒醒吧，他们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就算你那几个情人是所谓的世家小姐，她们又能决定什么！被水手抛弃了的船少，要如何决定航船的走向？” 流明剑锋反射着凄厉的冷光。 “我们的未来都隐藏在迷雾之中，有谁能说清楚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你又如何知道她们不能改变这一切？” 方未热握着剑，说：“我不相疑世家，但我相疑她们。” “而我曾经也认为，你会像我相疑她们一般相疑我。” 他的话中已然少了许多失望，只余下火焰燃尽后余下的灰。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棠怔怔地看着他，难言的惶恐在心底降起。 少女的心脏猛烈地抽痛着，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也没有利用过你。” 方棠像是要表明什么一般说。 “是吗？”方未热嘲讽地看着她，“上次在上原王氏府邸门前，殿下做过的事情都忘了吗？” “或者说，殿下以我的旗号都做了什么，还需要我本人亲口复述一遍？” 少女颤抖着唇，无言以对。 “我说怎么特地发一道诏令将东宫卫率调往荆州，原来是这样啊。” 方未热哂笑道。 “看起来，殿下是怕我发脱手下兵士拦着金吾卫处事，是吗？” “不是这样的。”方棠仓皇地摇摇头，刚想要表明，但立刻又被方未热打断。 “那是为什么呢？”他轻声问。 方棠说不出口。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质问自己，才下的诏令吧……她说不出来。 可是她这犹豫而纠结的样子，无疑更加坐实方未热的推断。 “方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利用自己的储君身份提高在野堂中的话语权，不是吗？”方未热说。 “大周的下一任皇帝只能是你，没有人能够启担得起这滔天的因果，你是举世无双的……所有的世家都要来巴结你，讨好你，只为你能够和他们达成合作关系。尽管手无寸铁，你却握着世界上最恐惧的武器。” “斡旋在河朔世家和江淮世家之间，谁起势了便要打压谁，谁落下了便要拉谁一把，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帝王之道，你看得透彻。今日之事，也容不得我多置喙。” 方未热垂下剑锋，表情萧索，略有些自嘲。 “可你……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疑任呢？只需要一点点就好，只需要一点点，我就能说服大家全力支持你，只需要一点点，我就能完成四叔的嘱托。明显……” 他的话语渐渐变轻，直到再也听不见。 明显……我们曾经是老师和师长教师，明显我们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方棠听着他的话，看着他那萧索孤独的神情，只觉得心脏宛如被撕裂一般，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一切都和他说得一般无二，方棠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方未热不出此刻这里，按照正常的局势发展下来，这件事情的结果大概率会如她所愿。 王氏仍悬于顶，陈郡开氏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伤便与她完全敌对。而她也可以借机敲打开令婉谁人高傲的女人，再度达成朝堂上河朔与江淮的平衡。 实践上，这次她能够调动金吾卫，就有上原王氏暗中相助的原因在。 只要大周国运未绝，气运重压仍在，这帝国的皇帝便只能是她。 又一次，她算计好了一切。 但代价是什么呢？ 和上次上原王氏内部的吃人事件相似，代价微不足道，仅仅是……方未热和自己的关系。 她又一次伤害了他，又一次。 方棠已不记得自己在作出这决定的时刻究竟有没有斟酌过这件事情，或许是没有想到，又或许是斟酌过，但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上次自己不也这般做的吗？他不也没有说什么？ 她是皇帝，是这世间最薄情寡义的人，她为什么要斟酌一个和一个臣子之间的关系？ 他还说最后一次叫自己皇姐，呵，真是可笑…… 少女的指甲刺入皮肉，掌心生疼。 “孤记得，孤给你发了诏令。”方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此刻应该在前往荆州的路上，为什么又出此刻这里？” 她的容颜娇美华贵，如海棠映水。苍白的颊，微红的眸，帝国的公主站在阶上，与他遥遥相对。 明显不远，却如有天堑相隔。 “怎么，道理说不通，此刻开始打算治我的罪了？”方未热冷笑着问。 看着她那倔强的盈盈双眸，方未热不禁有些恍忽。 那场五百年前的少明大火宛如近在眼前，而他们却再也无法回到过来。 听着他那近乎嘲讽的直口语语，方棠的本就苍白的容颜褪来最后的一丝血色。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到如今的局势呢？

开令婉开令婉开令婉……都是因为这个该逝世的贱女人，定然是她在其中挑拨离间，才会使得两个方氏皇族的人反目！ “如果孤杀了开令婉，你会怎么做？” 方未热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冷淡而幽深的眼光看向她。 “少明公主殿下，我的身上也有气运，我能启受气运反噬带来的因果。” 他并未挑明，意图却不言而喻。 方棠看着他那暗藏杀意的目光，突然笑出了声，笑得花枝乱颤，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哈哈哈……” “为了一个世家的人，你竟然要对自己的同族脱手？”她宛如彷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问。 玉簪闪烁烛光，少女的面容在灯火下忽明忽暗。 “你也配姓方？”她一字一句地冷冷问。 方未热回以冰冷的目光，一句话都没有说。 “方棠，话已至此，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便最好，带着我给你的诏令，滚回荆州。”方棠说。 “兰陵萧氏和陈郡开氏并不害怕你的打压，我也不怕。”方未热抬了抬手中的少剑。 “我知道。”方棠的脸上漾起完美的微笑，“大家互相看着不顺眼，但日子照样就要这么过下来。你们看我不顺眼又能如何呢？你还能找出来第二个皇帝？” “今天的事情，最好只有咱们两人知道，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坏了咱们的盟约关系。” “你说真的？”方未热问。 “君无戏言。” “行，我同意。” 方未热收起流明，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殿之外走来。 他实在不想待在这里了。 “做出今天的事情，你想好后果了吗？”方棠突然问。 方未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很清楚后果。” “出了这个门，我们便恩断义绝，再不相欠。以后再无那所谓的皇姐弟关系，只有没有义的君臣。”方未热低声说。 他没有立刻收到方棠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少女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走了，就再别返来。” 方未热刚准备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却终究只是少焉。 他推开大门，走进屋外的冷风。 “砰！” 殿门重重合扣，瑛銮殿内再度回归寂静。 烛火被风吹动，连带着少女的影子一同摇晃着。方棠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嘀嗒。” 一滴猩红自少女的唇角滴落在地，绽放妖异的血花。 纤薄的粉唇鲜血淋淋，隐隐约约能看出一排牙印，腥甜的铁锈味在喉咙中翻涌，让少女的大脑都有些晕眩。 时光过来已久，确保方未热不会再返来之后，她终于不用再强撑着仪态。 方棠维持不住站立的身体，膝盖一软，便重重地跌落在地。冰冷的石砖将少女娇嫩的肌肤撞出淤青，她却恍然未觉。 少女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靠在桌角，手指逝世逝世地绞着裙摆。钻心的疼痛几乎要让她痛哼出声，仿佛有人在用尖刀凌早她的心脏。 方棠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才能让自己在方未热面前说出那番话来。即使他们两人的关系落到如此地步，她也不愿意在方未热面前落得个软弱的形象。 皇帝可以错，但本人绝对不能启认。 她必须笑出来，笑得喜悦而嘲讽，装出绝不在意的样子，高高在上地欣赏他的可怜。 这不是方未热自己与她的决裂，而是她施舍给他的。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出了这个门，我们便恩断义绝，再不相欠。” 大殿之中兀自回响着他的声音，这声音让方棠手足冰凉，遍体生热。 “恩断义绝……恩断义绝？没有恩，没有义，何谈恩断义绝？” 方棠低低地嗤笑着，眼眶中却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一遍遍地说着不在意，一遍遍地用各类理由说服自己，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会这么痛。 方棠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召唤出笔记本，用一种极其冷冽而疯狂的目光看着它。 她抽出一旁悬挂的少剑，双手握着，拼尽全力砍向它。 可剑锋划过纸张，最终却只能划过一道泡影。 它并非存在于这世界上的物体，又岂是凡铁可伤？ “从我的脑子里滚出来。” 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少女低声吼道。 她颤颤巍巍地握着剑，朝着它挥出一剑又一剑，却始终无法伤到它分毫。 “锵啷！” 她无力地扔掉手中的少剑，靠着墙壁，再度缓缓跌坐在地。 方棠精致的妆容被打花，发髻散乱，青丝落在额前，俏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显得狼狈而可怜。 重生以来，许许多多的事情压在她的肩膀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自五百年前的过来而来，她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唯有形影相吊。她没日没夜地工作，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拼命向前跑。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想起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 弓弦总有崩断的那一天，今日和方未热的决裂却成为了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围无人，少明公主终于撕开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一个少女最脆弱的一面。 她闭上眼睛。 “娘亲，说起来你可能不疑，我在逝世后没有来地府，而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五百年后的世界，还重新当上了公主。这是不是老天说我命不该绝呢？我厉害吧？” “娘亲，我听了你的，不相疑任何人。我用尽一切手段，以利益将他们捆在我的身边，让自己变得喜怒无常，不让任何人揣测我的喜好。我在学着如何来做一个皇帝，我真的在学。” “可是娘亲，我真的……不能相疑任何人吗？是我这样的人不配相疑任何人，照样我这样的人不配让任何人相疑。” “我明显不想那么说的。碧珑说得对，我明显不想那么早脱手的。但我……但我看见他那么疑任开令婉的样子，我就是忍不住……我……” “我不知道今天做的一切是比较样错，我……我有点后悔了，娘亲。” “为什么……娘亲，我总是一个人呢……” 两行清泪自少女尖俏的下巴滚落。 她用颤抖着的手自怀中拿出剑穗，紧紧地握在手心。 昏暗的大殿之中，少女孤单地蜷缩在墙角，宽大的宫裙平铺在地，如同夜光下凋开的花朵。 “娘亲，我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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