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暂醉佳人锦瑟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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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宫巷中屋宇森森，竹柏倒影披拂，院里废园池沼不仅倒映月光，也倒映出一幅幅灯烛摇晃、树影攒动的景象。
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大宅，此夜似乎有没有数的树怪木魅、翔集此处，纷纷栖息安卧着，想要渡过这片寂夜。
一座前明风格的古旧建筑里，矗立着一座同样古老的家庙，门楹处处可见剥落开裂，可整齐铺地的檐前石既宽且厚、不拼不裂，明显也曾是一座浮华豪奢的门第。
只是此时，已经如火炉中燃尽的松木，只剩勉强如昔的几分表相了。
空气中有诵经声缓缓传来。
屋里的浓郁熏香已经改为无味的古香，他们能勉强说服自己这是清净法相的义谛，诵经声早疑而短促，他们也能勉强认为是虔诚守心致使。
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忽略彼此眼中涌动的惊慌无助。
门外游荡的清兵已经发觉千丝万缕，只是在蜿蜒曲折的窄巷中迷途失道，此时正派出更多的人手进入巷中搜索，大有誓不罢休的意味。
几处望门大姓的遭受历历在目，而红阳教中的主心骨却无法联系，彷徨的香众如坠迷雾，只能翘首以盼那微茫的疑讯。
这些还不算什么。
曾经也有许多人想找到他们，最终照样迷失在了道路的枝桠里，可如今有更恐惧的东西，正彷徨在古宅的桥廊屋牅之间，嗅探着他们的气味……
一连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有节奏地敲动着屋门。香众从窗户往外看来，是一道瘦削颀少、逼近一丈的怪影。
怪影扛着直顶屋檐的哭丧棒，戴着顶高到离奇的尖帽，脸部的位置伸动少舌，正在半空中滑腻歪曲地舞动着，缠绕成一道诡谲可怖的影子。
“它……又来了……”
“第七次了……”
有人颤声说着，却被旁边的人直接打断。
窗户缝中，又悄无声息飘入一张色泽腥红的薄纸，无孔不入地随热风落到了地上。
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触画着个四肢星散、筋骨碎裂的小人，却顶着一张难以言喻的古怪笑脸。
“阴差勾摄，亡魂接引……快开门……”
“你们做够了负心事，该上路了……嘿嘿……”
两声少少咿呀怪笑之后，庵堂再也没人说话，低头凝望铺展开来的佛身古卷，等待着满天神佛的昭示和赐福。
所有人都面露绝望，就因为某些心领神会的东西。
今夜门口的勾魂使者游荡了许久，他们每次壮着胆子开门，都只见到门外訇然无物、凄清一片，无形的恐惧感便骤然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于是他们从里面把大门重重紧锁，赌咒绝不打开。。
自古勾魂阴差只在将逝世之人面前现身，避免枉逝世者因为栈情人间、化为厉鬼——如今鬼神彷徨于庵堂之外，岂不是说今晚这庙里的人，都要逝世于非命？
他们都想到了。
逝世期已经临近，彼此之间似乎都能看见浓黑如墨的印堂，而门外阴差一定是慑于神佛塑像的先天清光，才早早不敢直接现身的！
外有清兵、内有鬼魅，他们只能等——等待曙天到来，等待妖邪退散，等待眼前的古佛听见闻他们的祈求，前来搭救这些朝不保夕的可怜人。
可就在这时刻候，神龛中那尊被重帷遮挡、冷落已久的泥塑，却忽然晃悠震荡了起来。
泥塑就像活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东摇西晃着，不停磕碰在木制的神龛边缘，发出阵阵巨响。
庵堂中的人骚动了起来，此时已经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躲藏。
即使隔着神龛帷幔，香众都清楚地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
随着泥胎轰然炸裂，门外两道衣着漆黑、面色惨白的影子又悄然出现，以怪脸贴着窗棂。用凄凄惶惶的低哑嗓音，声音无孔不入地飘荡在狭小沉闷的庵堂之中。
“不用假虔诚，你们那心眼中想得是甚……”
“何须空祷告，我等岂口头上能骗之人……”
就在一众人等惊骇欲绝的眼神里，在木制神龛中的泥塑轰然碎裂后，神龛里忽然腾起满屋的烟尘呛鼻熏眼，遮蔽了视线。
有人想要冲出庵堂，却被木门上的重锁阻挡，只能徒劳拍打着、哭喊着，也有人试图控制内心的恐惧而咽抑情绪，却只能化成一道道歪曲的面容。
烟雾弥漫中，一道带着戏谑的幽然声音凭空响起，震起满屋的尘土。
“既见本仙，为何不拜！”
声音回荡传响，簌簌尘土自屋梁晃下，似乎有一道影子凭空飞起，踢翻了香炉神案，扯碎帷幕珠翠，翻然坐上了昂然出群的高处，俯瞰满屋无头苍蝇般的香众，泠泠然如高天神尊。
堂下哗啦啦跪下了一大片，摩肩接踵紧挨在一起，哀求着高台上的存在不要发出声音。
民间传闻里的各类神谴天责，让他们不得不忧愁，如果获咎了某些当心眼的神仙，以后必将会遭受各类不幸。
一定是近来只拜血佛，怠慢了庵堂的正神仙君，才会引来真身下届，召令鬼差要勾销他们性命的！
“你们近来做过什么负心事，还不速速说来！”
高台上的声音腔调古怪，再次响起，有人试图抬头觑看，面前的砖块却突然碎裂，仿佛被无形巨杵击碎，留下了一枚深刻的指印。
庵堂中的香民连连叩首，急遽表明道：“仙君明鉴，我等都是坊巷中的良善之辈，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啊！”
青石地面被轰然劈塌一角，高台上的神影巍然不动，落着重锁的门外却响起了木枷铁链碰撞交击之声，昂然诡怪的人影憧憧头已经顶到了屋檐，忽远忽近地飘荡着，似乎再也等不急擒拿这些孤魂野鬼了。
更要命的是再这么下来，封锁着三坊七巷的清兵很可能循声而至，把这里的人屠戮殆尽，化成一片屠场尸山。
“计夺坑害，采生割折之人，合在数尽归幽界，魄入泉乡热冰狱，永无出期……”
香众里面面相觑，终于推举出一位老者不停恳求。
“仙君明鉴，我等从未做过此事，实在无从交待，况且红阳圣童驻世曾经严令禁止，城中就连丐帮都被接连驱逐，如何敢戕害妇孺良善！”
高台上烟云袅袅，似乎正要出声喝问，庵堂顶却忽然塌陷崩裂，瓦片横飞，直将小庙拆成了空顶四壁，清冷月光辉散而来，滚浓烟尘也随着冷风散来，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四道脆声响起，轻柔的绸布从空四角飞出，直直击向神龛之上的含糊影子，同时试图驱散浓浓烟雾，找出祸首元凶。
“装神弄鬼之辈，还不快快受逝世！”
可在遮眼的烟尘中，有东西更加明亮。
那是一道比月光还要清冷、还要无形的剑光！
一个身形如鹞飞上屋顶，月光照亮了江闻的面容。他抱着青铜古剑扬眉以对，身上散发凛冽的剑意，使人见到都眉心刺痛。
“是六丁神女来了！”
香众里响起了一阵惊呼。
四道鬼魅般的身影乘风而来，动作快到离奇，江闻也紧追其后，很快就从庵堂屋顶跳到了庭院当中，随后跨过高耸的山墙，闯入了一处池园旷费的水榭楼台之上。
那里竹影婆娑、水荇繁茂，似乎已年深日久地无人打理。
四道纱衣已经候在上面，见江闻身影到来后再不逃遁，立即飞身而起，时而如鬼魅般横飞起落，又时而保持着同样步调，突然反向围杀而来。
随着几人挥袖，只见几道纱幔被猛然送出，沿着亭柱缠绕而来，层层阻挠着江闻行进。
轻纱刀剑难伤，却被皎然的青铜古剑无声斩破，一式源自武夷山中闽越国的顺鳞刺更加凌厉，肆意挥洒绝不掩饰。
江闻哈哈大笑到：“我看你们装神弄鬼才对，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关于凝蝶被绑架一事，江闻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小石头有限的线索描述，似乎绑架者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能让他瞬间分辨出来，却不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江闻当时思索了一会儿，又结合小石头把田青文身上的味道认错这个细节，猛然悟出了答案。
是脂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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