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一百零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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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该办完事后跟江府的人磋议一回，且忘了不说，薛凌看见弓匕和那三个胡人打的甚是火热，又有了别的忌讳。她此刻看谁谁不像个好东西，摸着揣返来的皮子，想了一遭硬是没想出来让谁跑这一趟。无奈只能先往薛宅走着，看申屠易回了没。

到了住处，她下意识要挑门，难得遇到个没挑开的。心中一紧，登时往旁边翻了墙。里头倒还安静，只含焉房里燃着火，再看门栓上一根麻绳缠了好几圈，绑的十分牢实，难怪她没挑开。

薛凌反应过来猜是含焉一人在里头胆怯，凭白做这些磨人事儿。看情形是申屠易还未回，他们一行人要遁藏魏塱搜捕，慢些也正常。

她走了几步到檐下屏息听了两口茶功夫，里头含焉听呼吸是没睡，不知做什么，但申屠易是确定没回的。便轻步上了台阶，要推自己的门出去。思量了一下，偏转脚尖往旁走了些，在门上扣了两声，里头惊呼：“谁？”

薛凌早知要问，道：“是我回了，勿要大惊小怪，你歇了就是，不用来问，他一切都好”。说罢才进了自己房。

江府倒是把地方收拾的很洁净，只是屋里悬着的热潭月除了染血的被撤下，靠床的位置如故好端端的挂着，连薛璃坐的椅子都没挪个一分半毫。

薛凌站着看了少焉，觉得跟吊丧似的，真是给了霍准脸面。扒开层叠走到书桌前，随手写了几笔，想想该是收拾些东西。

她身上能随手取出大把银子，原是准备杀了霍云昇之后就直直往宁城来。行囊带着碍事，预计着沿途采买即可。弓匕说的在理，她又有些惦记老李头出，返来转一趟算是两全其美。既返来了，捡些能用的带着，到时省些外事一心赶路。

柜子里翻捡了几下，陶弘之给的那盒子带银票砸手上，砸的她吹了好几下才止住痛。想想老李头那随手拿的，估摸着盒子里能买好几间铺子的。她一时也没心情来点点实数，随手搁在一旁，拿了些方便出行的衣服一道儿包了拾在床上。

这般零零碎碎的折腾完了仍不见院里有申屠易的动静，隔壁含焉也真没起来。薛凌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呆，瞧着那盒子，只道这一趟来宁城，没十天半月回不来，不然先给陶弘之还返来？

她拉开门望了一眼天，估摸子时还没过半，闲着只觉整个人都无处着落，转身回屋拎了盒子就往陶记走。

陶记在主街，来往巡逻的人尤其多，她一路遇了好几波，越临近越不好躲，偷摸着总算摸到了院墙下，惯常翻了出去，发现陶弘之房里也亮着火。

既如此，也就懒得再遮掩，疑步往门口来了，正思量着要不要扣门，里头就极自然的喊了“进”，完全没有半夜三更主家该有的样子。

薛凌推门开来，陶弘之果然是没睡，不过人是在床边椅子上半躺半坐着，一袭薄锦毯子掩在身上，手里拿了卷书宛如彷佛正翻到兴起处，看薛凌出去，虽从书本上移开目光笑吟吟瞧向她，却没放下。身前小桌上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还冒着些热气，像是下头人刚添来不久。

“我来还钱”，男人模样见的多了，薛凌还真没起避嫌的心，不等陶弘之问话，直直走到里头，将盒子往桌上一放，道：“花了多少我也没个计较，你点点数，少了的我过些日子再送来。”

陶弘之往盒子瞧了一眼，慢悠悠坐直了身子。搁下书本，又将盖毯完全拿开往床上放。薛凌见他身上衣衫好端端的没半分不妥，不知是未到他平日安寝的点，照样今晚格外睡得早。

陶弘之挪了个小圆凳摆在薛凌身前，自己坐返来道：“听得门外动静，我猜是薛姑娘，果然是薛姑娘”。他又洗了个杯子，拎起茶壶早疑了一下，照样给薛凌倒了一碗，道：“坐下说话。”

薛凌看的分明，不知陶弘之何意，可她并不想回薛宅来独自一人闲着，尤其是闲在霍准的逝世地。犹豫少焉，照样依言坐了下来。陶弘之又道：“姑娘说的是早间要用银子，晚上就还了来，真是个急性子。”

“明日你要来哪？”

薛凌心一紧，来抓茶碗故作镇定道：“你怎知我明日要来哪？”

陶弘之将点心碟子推了一推，笑道：“姑娘这么急，深夜都要来还钱。但凡听我说个数，肯定是明儿就得来。既然说是过几日，那我只能猜姑娘要离京了。你这般告急作甚，难不成镖局接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是啊”，薛凌也跟着笑笑，将杯里茶水一饮而尽，顿改先前半逝世不活的语调，扬声道：“接了一趟天知地知...”，她略停顿，接着道：但你不知我也不知的生意，明儿就要上路。”

“万一我回不来”，薛凌将杯子放回桌上，示意陶弘之再续一杯，道：“那你的钱只能来问阎王爷要了”。她颇为豪迈的拍了下桌子：“走镖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行事在路。”

陶弘之极识趣的斟满茶水，笑看着她。薛凌端起又是一口见底，继续道：“所以我今晚赶着来还你些钱，生前债能减一点是一点，以免下辈子投不好胎，遇着....”

“尽遇着些蠢狗”，她说是厌弃，好像也没多愤恨，只重重将茶碗杵桌子上，接着伸手来拈点心。

无法真的不在意，且先装作假的不在意。

她塞了满嘴，陶弘之看的哈哈大笑，如故及时添着茶水道：“我也请你走一镖，管他盒子里缺了几两银，都抹了来，好叫你遇着的蠢狗再少些。”

薛凌眼一涩要掉泪，她明知陶弘之是个玩笑话，照样委屈心酸全部涌了出来。可陶弘之非亲非故，她实难接受在这样一个人前失了脸面，只赶紧咽了一大口点心，呛的咳嗽连连，又抓着杯子喝了个精光，兀自揉着喉咙处不休。

陶弘之细心续上茶水，道：“慢些吃”。

薛凌仍觉嗓子里干痒难受，又觉快速喝了几碗会让陶弘之觉得反常。她并不喜茶，只是从鲜卑返来一直滴酒未沾，今晚权当以茶代酒，图个解闷，端起茶水对着陶弘之随口道：“什么玩意，怪好喝的”，想着替自己掩饰一二。

陶弘之从进门一直笑意盈盈瞧着她，现却转了目光，拿起夹子来拨弄泥炉里的炭块，有些心虚般答：“余甘。”

薛凌一愣，茶碗已经凑到了嘴边。她仿佛是看见陶弘之在偷眼瞄她，这碗茶又悉数灌进了嘴里。茶碗放返来，她还咂摸了一下嘴，道：

“是吗？真是个好名字，余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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