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衣有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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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轮不到你多口舌。话已经说尽，你不肯好自为之，便是天神大慈大悲，也渡不了你。”
冷香阁前楼春色葳蕤，衣鬓旖旎，后院小阁主气血上涌，落荒而逃。早知便不来了，沈渊懊恼不已，难以接受自己被观莺这般破落户儿倒打一耙。
旁的都罢了，事关离雪城，她实在做不到云淡风轻。
这个诛心又煎熬的话题，照样自己主动挑起来的。
再看书疑，沈渊只觉得嘲讽，原本一切都很好，日头明亮，空气洁净，早起的饭食也合胃口，摽梅之年喜事将近，一念之差踏足贱地，才落了此刻这样满身烦恼。
两个丫鬟服侍沈渊换好衣裳，绯月温好一壶桂花茶，收拾好了桌椅，便拉着绯云悄悄退下，留主子姑娘独自在寝房。熏炉里放的是合和香丸，不够清淡，却合时宜。
往常但有什么意外，沈渊都能泰然处之，今天虽没发生发火，却动了大怒，藏在心中郁郁不解。贴身丫鬟对她的脾气再熟悉不过，深知这会儿不需劝慰，更不要奉启，留一间安静温馨的屋子给她便足矣。
回房已有段时光，落座绣榻，沈渊心绪尚未平复，手指有意识抓着被褥，掌心有了依托，焦急才稍稍缓解几分，以手覆额，靠在床头沉默了良久一阵。
雪城是个很好的朋友，调香弄琴，烹茶煮酒，都是沈渊喜欢的。逢年节，墨觞夫人闲碌，离雪城会记得来接她，牢牢牵着她的手，行走在大街小巷，灯火人间。松子瓤蜂糕的黏软、桂花元宵的醉甜还留在记忆中，绢纸糊的小兔儿灯还收在柜里，带给她这些的人，却好像渐行渐远了。
虽说男女大防，合该避嫌，可她此刻是墨觞晏，与外客尚能同处一室，雪城反而不常来往，每每想起她身在何地，当真没有一点醋妒芥蒂吗？
她大约感觉得出，雪城与自己似乎是一样的人，不想碰触某些东西，却又无法推辞。她清醒，关于离雪城对自己的态度，无论温顺或疏远，都带着一种“无所谓”的味道。这种滋味很难受，明显应该同样克制，自己却先动摇，开始渴盼起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
沈渊有着怎样的过来，离雪城知情，而反过来，她听过很少的讲述，除了来自本人，还有亲兄少沈涵的背书。看似完美，她却总惴惴悬心。
别人眼中，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应该被写进后世话本，缠绵悱恻，绸缪缱绻，在茶馆酒肆广为传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段关系曾让她终日惶惶，寝食难安。
一个找不堕落的人，往往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与她兄妹二人皆相识于少年，同样有着救命之恩，一切都天衣无缝，水到渠成。沈渊吃过苦，是喜欢安稳的女子，不该多思多虑的，只消等着喜结连理，白首同心……
可这个世上本无神明，又哪里来真正的天衣无缝呢？
不过是一个太聪慧，强大到可以雪藏所有的线索和纰漏，杜绝所有的意外和变数；或是另一个太痴情，明显察觉端倪，却不舍得揭露。
头几年里，沈渊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叫离雪城知道她是西北的女儿，若没有沈涵出现，她打算就以墨觞晏的身份嫁过来，或者等到哪一天，两个人可能会分道扬镳。沈渊觉得，自己不算顶尖的聪慧，可也如观莺所说，并不痴情。
那会儿，她从来没想过可以与亲人再聚会，早就习惯了做墨觞家的身份。生身家族远在千里之外，又十多年不复回归，她记不得，也不觉得有必要时刻挂在心上。
因此，自称墨觞晏时，沈渊问心无愧，根本算不得欺骗。
可是后来呢？
三个人聚首时，尴尬的只有沈渊一个。沈涵和雪城他乡遇故知，又或将结姻亲，酒逢知己千杯亦少。沈渊全程伴在一旁，将心上人的神情悄悄打量。
那一次，她琢磨出一个令自己难熬良久的答案。
雪城或许在意她，可是肯定不爱她。
不然的话，这个男人眼中，为什么没有一丁点的失望呢？哪怕只是转瞬即逝也好，再深爱的人，得知自己被经年地欺瞒，也是应该有情绪的。
两个须眉把酒言欢，沈涵注意不到细枝末节。那之后某天，兄妹谈心，他问小妹是否倾心。彼时沈渊欲言又止，末了轻轻点头，说了一声“是”。
究竟是不是呢？沈渊自己也在思考。
大约……当时的确是的吧。
园子再安静，白日也有各类响动，听不见更漏声。过来约莫两盏茶，冷佳人总算觉到手酸。她直起身，轻轻揉着手腕，一时想不到该做点什么，抬眼望见临窗妆台，菱花镜下胭脂青黛安静摆放，几支妆笔插在瓶里，瓶口点缀的玛瑙丹朱煞是可爱。
已经有许久，不曾在眼角描一朵海棠了吧？
冷香花魁摸上自己光洁的面颊，清水芙蓉，天然雕饰。早起洗漱，用茉莉花香胰子净面，涂过山茶花露，擦了薄薄一层新制的玫瑰珍珠膏便罢，没有再取香粉按一按，稍作装饰，更莫提描眉点唇。
曾几何时，眼角一抹海棠红是花魁阿晏的标志，衬得桃花眼眸潋滟剪水，冰雪佳人平添妩媚。如今天热，她恐旧疾复发，重新隐于深闺安养，不用再露面人前，一应妆饰难免疏于打理，琥珀瞳仁少了一点伴衬，也时有黯淡无光了。
银红胭脂细细勾勒，七瓣海棠绘声绘色。其他便罢了，唯独这一项，沈渊从不让丫鬟脱手，再久没有描画，也是轻车熟路。
桃花宜室宜家，海棠却更有热烈情韵。沈渊和折扇公子说，好看的花儿自己都喜欢，其实她不愿告诉谁人人，最爱的花儿只有海棠。
离雪城也说过，正红过于庄重老成，而嫣红之类又衬不起她的清冷，唯独海棠色娇嫩，又不失稳妥，她穿着起来很好看。那时她十四岁，即将加笈，情窦初开，正处在最依恋于他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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