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〇章 人间炼狱 万度刀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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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砍下来的树枝在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青烟朝着天上弥漫，夜色之中，山间一顶顶的帐篷，点缀着篝火的光芒。
九月十六这一天的夜晚，四万五千武峰营兵士驻扎于平江以西百余里外，名为六道梁的山间。
时值秋末，附近的山野间还显得祥和，军营之中弥漫着低迷的气息。武峰营是武朝军队中战力稍弱的一支，原本驻扎江西等地以屯田剿匪为基本任务，其中兵士有相当多都是农民。建朔年改制之后，军队的地位得到提降，武峰营加强了正式的训练，其中的精锐部队渐渐的也开始有了欺凌乡民的成本——这也是军队与文臣抢夺权力中的必然。
军队气力的增加，与驻地周围乡绅文臣的数次摩擦，奠定了于谷生成为当地一霸的基础。弄虚作假，武朝两百余年，将领的地位不停降低，过来的数年，也成为于谷生过得最为滋润的一段时光。
待到武朝崩溃，清楚形势比人强的他拉着军队往荆湖南路这边赶过来，心中当然存有在这等天地倾覆的大变中博一条出路的想法，但军中兵士们的心情，却未必有这般昂扬。
部分兵士关于武朝失势，金人指挥着军队的现状还难以置疑。关于秋收后大批的钱粮归了女真，自己这帮人被驱逐着过来打黑旗的事情，兵士们有的忐忑、有的害怕。虽然这段时光里军中整肃严格，甚至斩了不少人、换了不少中层军官以稳住形势，但随着一路的前行，每日里的议论与迷惘，终究是免不了的。
九月十六也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晚上，距离平江还有百余里，那么距离战斗，还有数日的时光。营中的兵士一团团的聚集，议论、迷惘、叹息……有的说起黑旗的凶狠，有的说起那位太子在传说中的贤明……
“说不得……皇帝老爷会从哪里杀返来呢……”
“过几日便要围那黑旗，那是不要命的人，逝世也要撕敌手一块肉下来。真遇上了……各自保命罢……”
议论过后不久，营地中进入宵禁休息的时光，纵然都是心旷神怡的心思，也各自做着自己的打算，但毕竟战争还有一段时光，几天的安稳觉照样可以睡的。
九月十七，凌晨，丑时三刻，夜空月朗星稀。营地中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只有营地边缘的望风哨塔与兵士巡逻时的火把在游弋，位于六道梁东南山腰上、粗糙搭成的瞭望塔下，两道身影从营地内部无声地潜行过来了。
不久，哨塔上两名卫兵前后倒下。
与此同时，陈凡带领的千人队抵达六道梁东面的树林，他躲在树丛中，视察着前方军营的轮廓。
背着少枪的宇文飞渡亦爬在草丛中，收起了望远镜：“哨塔上的人换过了。”
陈凡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越过这道山梁，军营另一侧的山间，同样有一支部队在黑暗中凝望月色，这支部队六千余人，压阵的纪倩儿与卓小封等将领正在计算着时光的过来。
东南侧山麓，陈凡带领着第一队人从树林中悄然而出，沿着隐蔽的山梁往已经换了人的哨塔转过来。前方只是临时的营地，虽然各处哨塔瞭望点的放置还算有章法，但唯有在东南侧的此处，随着一个哨塔上卫兵的替换，后方的这条道路，成了视察上的盲点。
临近寅时，宇文飞渡攀上哨塔，占领制高点。西面，六千黑旗军按照预定的打算开始谨慎前推。
夜色正走到最深的一刻，虽然陡然而来的惊乱声——也不知是谁在夜色中呼喊。随后，轰然的巨响震动了山势，军营侧后方的一库炸药被引燃了，黑烟降腾上天空，气浪掀飞了帐篷。有人大喊：“夜袭——”
“黑旗来了——”
哨塔上的卫兵举起望远镜，东侧、西侧的夜色中，人影正滚滚而来，而在东侧的营地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进入了军营，大火扑灭了帐篷。从沉睡中惊醒的兵士们惶然地冲出营帐，看见火光正在天空中飞，一支火箭飞上军营正中的旗杆，扑灭了帅旗。
炸营已无法遏制。
荆湖之战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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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上午，卓永青与渠庆领着部队朝六道梁过来，途中看到了数股逃散兵士的身影，抓住询问之后，清楚与武峰营之战已经落下帷幕。
上午的阳光之中，六道梁硝烟已平，只有血腥的气息如故残留，军营之中辎重物资尚算完好，这一战俘虏六千余人，被看管在军营西侧的山坳当中。
卓永青与渠庆抵达后，还有数支部队陆续到达，陈凡带领的这支七千余人的部队在昨夜的战斗中伤亡不过百人。要求居陵县朱静派兵收俘与运送物资的斥候已经被派出。
一众华夏军兵士聚集在战场一侧，虽然看来都有喜色，但纪律依旧严肃，各部如故紧绷着神经，这是准备着继续作战的迹象。
卓永青与渠庆参加了随后的作战集会，参与集会的除了陈凡、纪倩儿、卓小封等本就属于二十九军的将领，还有数名早先从西南出来的带队人。除了“老实和尚”冯振那样情报贩子如故在里头活动，年前放出来的折半部队，此时都已经朝陈凡这边靠拢了。
如今挂名华夏第二十九军副帅，但实践上全权管理苗疆军务的陈凡已经是年近四旬的中年人，他的样貌上看不见太多的衰老，平素在沉稳之中甚至还带着些慵懒和阳光，但是在大战后的这一刻，他的衣甲上血迹未褪，面目之中也带着凌冽的气息。若有曾经参加过永乐起义的老人在此，或许会发现，陈凡与当年方七佛在战场上的气质，是有些相似的。
大概是简单地洗过了手和脸，陈凡甩掉了手上的水渍，摩挲着手掌，让人将地图放在了收缴过来的桌子上。
“……昨天晚上炸营，多数人往东边逃了，于谷生跟他的儿子带着几千人，我们确定是来了东北边。郭宝淮就在百里之外，手下五万人，打起来可能比于谷生稍微强点。然后是东南更远点的李投鹤，两拨一共十万人。”
他将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下。
“……银术可到之前，先打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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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振骑着马一路东行，下午时分，抵达了萍乡以东山间的一处废村，村庄里已经有人马在聚集。
他身形肥胖，满身是肉，骑着马这一路奔来，人和马都累的够呛。到得废村附近，却没有贸然出去，气喘吁吁地上了村庄的后山，一位看来眉目郁结，状如辛苦老农的中年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冯同志，辛苦了。”对方看来样貌悲苦，话语的声音不高，开口后的称呼却颇为正式。冯振向他行了一礼，却不敢轻慢，华夏军中每多人杰，却也有些是不折不扣的疯子，眼前这人便是其一。
这人名叫田松，原本是汴梁的铁匠，勤劳朴质，后来靖平之耻被抓来北方，又被华夏军从北方救返来。此时虽然样貌看起来悲苦朴质，真到杀起敌人来，冯振知道这人的手段有多狠。
两人互相聊了几句后，朝着山下走来，到得半山腰上一处隐蔽的山梁，田松遣走了安排在这里的卫兵，拿出望远镜来交给冯振，冯振朝下方的村庄里看了看，只见村庄里的不少人都穿着女真人的衣甲。
田松从怀中拿出一小本画册来：“衣甲已没有问题了，‘小王爷’亦已安排稳当。这个打算准备已有几年时光，当初完颜青珏在山中挖矿，小何便一直在模仿，这次看来当无大碍。冯同志，二十九军那里的打算若是已经定下……”
他的话语低沉甚至有些乏力，但只有从那声调的最深处，冯振才能听出对方声音中蕴藏的那股热烈，他鄙人方的人群中看见了正发号令的“小王爷”，注视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
“郭宝淮那里已经有安排，理论上来说，先打郭宝淮，然后打李投鹤，陈帅希望你们见机行事，能在有把握的时刻脱手。目前需要斟酌的是，虽然小王爷从江州出发就已经被福禄前辈他们盯上，但暂时来说，不知道能缠他们多久，假设你们先到了李投鹤那里，小王爷又有所警觉派了人来，你们照样有很大风险的。”
“嗯，是这样的。”身边的田松点了点头。
冯振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一生在江湖之中行走，见过无数亡命徒，稍微正常一点的大多会说“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更疯一点的会说“划得来”，只有田松这类的，看起来诚诚恳恳，心中恐怕就根本没斟酌过他所说的风险。他道：“一切照样以你们自己的判断，见机行事，不过，务必注意安危，尽量保重。”
“当然。”田松点头，那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静谧的笑容，道，“李投鹤的人头，我们会拿来的。”
将事情交卸完毕，已临近傍晚了，那看起来如同老农般的部队首领朝着废村走过来，不久之后，这支由“小王爷”与武林高手们组成的部队就要往西南李投鹤的标的目的进发。
冯振骑上了马，朝着东北面的标的目的继续赶来，福禄带领着一众绿林人士与完颜青珏的纠缠还在继续，在完颜青珏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前，他还要负责将水搅得更加浑浊。
同一时刻，一路亡命奔逃的于谷生与于明舟的溃兵部队，已经跟郭宝淮派出的斥候接上了头。
数年的时光过来，华夏军陆续编织的各类打算、底牌正在逐渐翻开。
建朔十一年，九月中下旬，随着周氏王朝的逐渐崩落。在许许多多的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光点上，总数仅有万余的华夏第二十九军在陈凡的带领下，只以折半兵力冲出少沙而东进，展开了整个荆湖之战的序幕。
九月底，十余万军队在陈凡的七千华夏军面前一触即溃，战线被陈凡以凶悍的姿态直接切入江南西路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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