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父女夜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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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 古寻一个人坐在位于将军府内的居所院落内，天上飘着稀薄的云彩，月光被遮住大半，星星显得格外亮堂。 当然，无论是星星照样月亮，都不足觉得人提供足够的照明。 院中摆放着几盏台座石灯，此时都已经点亮，几簇火光将院子染成了昏黄色。 古寻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在扫瞄。 关于常人而言，这种程度的灯光并不足以供给扫瞄需要，少时光在如此昏暗的环境读书只怕要把眼睛看瞎。 好在古寻并不存在这种顾虑，哪怕漆黑一片也不影响他的视线。 这时刻候，院子角落处的阴影突然出现了一缕波动。 古寻手捧着竹简，头也不抬的说道，“过来坐吧。”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浮现，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披着厚厚的斗篷罩衣，看着彷佛一个病弱佳人。 看服饰，她是农家侠魁田言，但脸已经恢复成了阿言的原本面目。 此时应该用她的真名称呼――古言。 或者也可以用另一个称呼――老父亲不那么贴心的大棉袄。 大棉……不是，是阿言，漫步走到古寻身边，先欠身一礼问了句好： “父亲。” 古寻没说话，只是抬手随意的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阿言规矩的落座，姿态优雅得体，不负国师府大小姐的大家闺秀身份。 不过她最近做的任何事就和大家闺秀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坐下后，阿言瞥了一眼自己老爹手里的竹简。 据她所知，她老爹从来不喜欢看竹简，都是看纸质书籍。 此刻却拿着一卷竹简看，不知是否有非凡之处。 借助昏黄的火光，阿言看见了竹简背侧刻着的两个字――苍龙！ 这两个字使得阿言心头掠过万千思绪，但面上毫无起伏变化。 古寻看着书，闲聊家常一般问道： “来见你母亲了吗？” “见过了。”阿言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娘她已经离开桑海了。” “嗯？”古寻愣了一下。 惊鲵的行迹，章邯并不能随时监控到，古寻也没有一天到晚盯着自己媳妇的癖好。 阿言要是不跟他说，这事一时半会他估计还真不知道。 “她来哪儿了？”古寻随口问道，不指望一定会得到答复。 他最近‘众叛亲离’，惊鲵未必愿意把行迹泄露给自己。 阿言却痛快的给出了答案，“回咸阳来了。” 古寻眉头一皱，目光从竹简上移到阿言脸上： “你娘……是返来找紫女她们吧？” 阿言摇了摇头，“娘的目的我不清楚，恐怕要父亲您亲自来问她了。” 古寻翻了下眼，视线回到竹简上，嘴上说道，“你这是在嘲讽你老爹我啊！” 阿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嘴上却为自己辩解，“女儿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吗？”古寻淡淡的回道，“你，你娘，你焱姨，还有你妹妹，你们这段时光一直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 听着老父亲抱怨的话，阿言嘴角的笑意在不经意间逐渐扩大。 “父亲，请您相疑娘她们绝不会对您不利的。” 古寻轻叹一声，“我当然知道她们不会对我不利，可谁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对她们自己，对你，对你妹妹不利呢？” “我倒宁愿她们纯粹冲着我来，至多我什么都扛得住。” 阿言只能再为自己的母亲开脱，“娘一定有她们的理由，不得不这么做。” “看来你知道点什么了。”听到阿言这么说，古寻立刻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阿言只能笑而不语，不否认，也不肯定。 “她们也许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我也有禁止她们的理由。”古寻没有追问，看着竹简静谧的回应了阿言上一句话。 阿言微微垂下头，依旧没有接古寻的话。 的确，谁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她这个当女儿的夹在中间也只能两头不获咎。 她不会向古寻透露任何自己母亲的消息，也不会向自己母亲出卖自己老爹。 古寻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夹在中间为难，没有真的和她计较的意思，摆了摆手： “不说我们的事了，反正和你们这些晚辈无关。” “说说你自己的事吧，农家到手了，打算怎么用？” 阿言乖巧的反问道，“父亲希望我怎么用？” “我希望你不用！”古寻没好气的回道，“按照我的意思，你应该待在国师府当你的大小姐。” 阿言轻笑着，对老爹的气愤并不担心，自顾自的表明道，“农家很重要，决不能让它落入罗网的掌控之中。” “没有你捣乱，农家也落不到罗网的手里。”古寻一心二用，看着书，也没忘了回应女儿。 “对诸子百家来说，农家只要不落入罗网手里就足够了，但对流沙来说，农家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阿言继续为自己辩驳。 古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玩味的回道： “你爹我此刻也算正值壮年，这流沙首领的位置你就是再惦记，也得等上几年，此刻还不是你操这么多闲心的时刻。” 被老爹如此调侃，以阿言清冷的性子也不由有些羞赧，脸颊上飘起了红晕。 她倒没有表明说自己不是想篡位――老爹明显在开她玩笑，太认真就没意思了――只是继续为自己对农家的所作所为辩驳： “父亲，农家有十万门生，是除帝国外最大的势力。” “如此庞大的群体，只要流沙能将其归入掌控之中，就有了……” 古寻打断了阿言的话，“我清楚你的想法，也清楚你的担心。” 阿言之所以一心掌控农家，为的就是他们的十万门生――当然，任何盯上农家的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除了人，农家很难说还有什么其他价值。 在阿言看来，皇帝不会一直容忍流沙的存在――最近自己老爹和皇帝的关系也的确变得越发告急起来。 罗网可以存在，因为罗网是帝国的利刃……至多皇帝，乃至天下人都认为它是帝国的利刃，尽管罗网自己未必这么想。 但流沙是古寻的私兵，不归帝国调遣，也不受皇帝掌控。 这样一股强大却脱离控制的势力，任谁也不觉得皇帝能一直容忍。

而看似强大的流沙，面对帝国绝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这是阿言的观点。 许多时刻，人多并没有什么意义，想成事就得依托少数人的能力与努力。 但有些时刻，人少就是不行。 流沙明显不缺乏希少的精英，但缺乏足够多的普通人。 有了农家的十万门生，流沙就能补足最严重的短板，真正成为一个帝国也很难随意动摇的庞然大物。 当然，这必然会引起皇帝更深的猜忌与防备，也必然会招致皇帝更为决绝狠辣的打击。 但这个过程也必然会被拉少。 阿言不指望靠着农家就能对抗帝国，她只是想借此拖延时光。 时光，足以解决横亘在流沙之上最大的问题――嬴政！ 有一点，阿言是和自己老爹的想法高度一致的――皇帝的少生梦注定只是个梦，也只能是个梦。 虽然她并不清楚嬴政的身体状况，但她照样靠着流沙收集到的各方情报，以及自己老爹的只言片语，以及嬴政近些年来的各类行为做出了判断。 这位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不仅不能少生不老，而且很可能大限将至了。 嬴政活着，十万农家门生可以作为流沙的保命符拖延时光，等嬴政逝世了，这十万门生可就不止能保命了。 在她把目标放到农家身上后，古寻就基本清楚自己这个大闺女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了。 古寻没有指责她做错了的想法，也没有禁止她对农家下手。 阿言做出上述的判断，并由此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她不够了解流沙，也完全不知道古寻的打算。 这个责任是古寻的，是古寻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一切。 但他不责备阿言，却也没理由一味纵容她： “此刻的流沙首领是我，我自然会对整个流沙组织，对其中的所有人负责，如何保全流沙，也是我的责任。” “阿言，有些事还不需要你们这些晚辈来启担。” 古寻在婉转的劝告阿言收手。 若是之前，古寻可能不会说这些话。 阿言想闹腾就闹来，古寻一般不会禁止亲人的合理行为――虽然阿言的所作所为未必足够合理。 但是此刻情况不一样了，他希望捣乱的人尽量少一些。 尽管阿言的所作所为未必是在捣乱，也未必会导致对他不利的后果，可他照样希望一切能按照既定打算来。 一辈子都不讲求的古寻，难得的希望一切都能循规蹈矩的发展。 面对古寻的劝告，阿言沉默少焉后回道，“可我担心您豪情用事，会害了自己。” “我怎么就豪情用事了？”古寻笑着反问了一句。 阿言也笑着回道，“您一直这样，不然……当年您也不会救下我和娘。” 哪怕是做善事，古寻当年在雨中救下惊鲵并帮她产下阿言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之后的一切，就是额外的一时恻隐，豪情用事了。 “啊……”听到这话，古寻盯着竹简的目光恍忽了一下，旋即恢复焦点，淡笑着回道，“那你就更不该瞎操心，我豪情用事可是在救人。” “父亲！”阿言的语气突然加重，诚恳的对古寻说道，“我不想一直待在国师府，我想帮您。” 晓之以理看起来行不通了，阿言立刻该换动之以情。 后者对付古寻明显更有用，不过她更喜欢用前者来说服人。 这一招果然更有用，古寻听了当即神色一滞，陷入了犹豫。 从他的本心出发，他不想干涉阿言的所作所为。 关于自己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古寻更心疼的一直是大女儿，因为大女儿从小体弱，即使他用尽办法让她过的像个正常人，也终究照样有差别的。 此刻孩子大了，也终于治愈了先天体虚的毛病，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实在不想，也不好禁止。 犹豫一番过后，古寻暂且按下书简，沉声说道，“在我原本的设想里，农家只是个一次性的工具。” “十万门生，看起来很诱人，用起来却很麻烦，当作一个引子来达成目的就够了，至于彻底收编……太麻烦，也没有必要。” 阿言闻言并不意外，直言问道，“父亲您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古寻没答复，反问一句，“你又想用农家做什么？” 阿言没答复，但也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 有着十万门生的农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大的用处只有一个――造反！ 聚众十万，还天天高喊‘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口号，农家简直就是为造反而生的。 哪怕人家没谁人意思，也无妨碍别人往这个标的目的上想，并且把农家往这个标的目的上推。 即使是作为帝国利刃的罗网针对农家各类结构，同样也没憋什么好屁，更不要说别人了。 阿言是要用他们来反抗帝国，说直白点就是造反。 而她老爹的目的，也是让农家造反。 只不过阿言要的是率领农家造反，而她爹要的只是农家造反，揭开新格局的大幕。 这有些出乎阿言的意料，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老爹太过豪情用事，对皇帝也太过退让隐忍。 没想到他早就策划着造反的事了。 沉默了良久，阿言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苦笑着说道，“看来，是我误会父亲您了。” “这一次，您没有过分豪情用事。” 古寻拾起书简，抬手一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阿言愣了一下，“您……没意见？” “你要做的事，和我想做的也不冲突，我能有什么意见？”古寻抿嘴一笑，轻描淡写的回道。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也不差多一个阿言了。 古寻知道，阿言做这些一是为了帮他，二也是因为她自己。 阿言自幼聪慧，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为流沙出谋划策的重要智囊角色。 但她并不满足于单纯作为一个智囊，反而有意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成为一名带领者。 这是她的人生追求，也是她作为古寻的女儿，想要成为古寻启继人的必备条件――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古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言还想说些什么，古寻却抬手打断了她： “来吧，不用多想，按你自己的想法继续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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