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坐看云起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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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贤闻言本想嘲讽几句，然而顺势一想，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自从年初他和裴越的关系转向优越之后，他对这个年轻权贵的疑息愈发感兴趣，通过各类渠道费心收集，不仅知道裴越当初在灵州用两首词压服一众文人，更反复诵读过裴越在南周时作的两首新词，颇有爱不释手之感。 从那几首词来看，裴越还真当得起文人之称。 一念及此，刘贤不禁摇头笑道：“本王照样低估了你。” 裴越顺势说道：“但是许多人又太过高估了我。” 刘贤微微一窒，裴越话里的机锋让他有些不适应。 入朝观政这一年来，他在吴贵妃的指点下学会怎么跟朝堂里的大臣打交道，也渐渐习惯那些人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再次与裴越坐而论道，此人言谈的风格就像冬日里一瓢冰水，让人从内到外被彻骨热意侵袭。 裴越本质上不是文人才网job.vhao.net子，而是手中沾染过无数鲜血的领军大将，哪怕再静谧的语调也能带起一片肃杀之意。 刘贤今日来访是替宫中的帝妃做说客，他相疑裴越肯定清楚自己的来意，所以打算先拉近关系，谈谈交情，然后再试探一番。 只是从裴越的反应来看，对方明显不愿意浪费时光。 不知不觉间，堂堂亲王之尊的气魄竟然略处于下风。 刘贤不愿一开始就进入主题，很明显裴越不肯接受赐婚的安排，否则父皇早就直接赐下旨意，哪里还需要自己跑一趟，便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本王还得开开你。” 裴越笑道：“殿下这话折杀我了。” 刘贤摇头道：“并非本王夸大其词，如果没有你一路尽心护送，公主那里难免会有所怨言。前些日子本王派人来探望过，公主对伱的评价极高，还托本王向你透露表现开意。” 裴越心中一松，继而对那位清河公主心生好感，虽然她这个行为不至于影响大局，但终究免来自己转移话题的麻烦，再者他心中亦有些好奇，遂问道：“殿下，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刘贤很快便反应过来，坦然道：“本王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父皇也并未因此责罚我。裴越，当初你在南朝京城的时刻，是不是代表父皇与南朝皇帝交换了婚书？” 裴越点了点头，同时大致清楚对方的想法。 刘贤道：“既然两国交换了婚书，清河公主便是本王的王妃。至于后来南朝挑起战事，两国因此兵戎相见，这与她一个弱女子有何关系？如果本王对其置之不理，那她就算回到南朝，亦难逃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的命运。” 他稍稍停顿，然后认真地说道：“当初父皇决意答应南朝的和亲之请，一方面是想要为我恢复亲王之爵，另一方面或许关系到边境场面地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会我还就此事询问过你的意见。” 裴越脑海中浮现那日在竹楼中，自己和刘贤的酒后交心之语。 望着大皇子脸上诚挚的神情，裴越没有在意他忽然改变的自称，锐利的眼神略显不敬，但他依旧这般望着刘贤，正色问道：“殿下，如果朝堂诸公不肯接受一位南周公主成为你的王妃呢？” 刘贤皱眉道：“为何？” 裴越缓缓坐直身体，坦率地说道：“如果只是鲁王妃，或许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清河公主成为太子妃呢？更进一步说，大梁的子民会不会接受一位南周公主成为后宫之主？能不能接受将来出现身兼南周血脉的皇子？” 堂内的气氛变得肃穆且冷峻，几近于令人窒息。 刘贤沉默不语。 裴越这三个问题大胆又犀利，其中包含着太多的深意。 良久过后，刘贤抬头直视着裴越的双眼，无比坚定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天家铁律。” 裴越脸上渐渐浮现笑意，又问道：“将来若是王妃诞下世子，殿下如何安置？” 刘贤沉吟道：“父皇春秋正盛，暂时不会有那种隐忧。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只要大梁收复南境故土，天下归为一统，自然就不会有你担心的问题出现。” 看着他坚决的态度，裴越暗自觉得心情复杂，因为他看见了刘贤的本心，同时又在这位大皇子身上看到一丝理想主义者的光芒。 往事可见端倪，比如那次四皇子指使宁丰致操弄暗杀之举，刘贤绝不犹豫替平阳公主抗下所有的罪名，以至于拾了亲王之爵。 若非他原先的王妃因为七宝阁的案子自尽，若非裴越及时禁止裴云欲将裴宁送进鲁王府的谋算，若非方云虎引起两国交锋，若非和亲需要成年皇子出面，开平帝便无法顺势恢复刘贤的王爵，自然也就无法让他参与到争储的行列里。 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裴越轻叹道：“如果不是清河公主远嫁大梁，殿下的确只能继续住在辅国将军府中。” 刘贤点头道：“所以我要继续这桩婚事。” 裴越忽然间意识到开平帝没有禁止婚事的根源，刘贤之前顶着谋害大臣的罪名，如果和亲之事就此罢休，他的王爵多半会引来二皇子一系的攻讦。 只有将这场婚事进行到底，刘贤才能光明磊落地维持亲王之尊，再者如今梁周在边境上和谈，继续和亲的仪程并不会导致朝臣的反对。 至于他刚才对刘贤的质问，关于开平帝来说明显不是问题，只要储君之争尘埃落定，待刘贤地位稳固后，区区一个王妃又值当什么？ 翻开煌煌史书，正宫皇后被废亦屡见不鲜。 裴越收回飘飞的思绪，尽量不让心中那抹热意表现出来，略带几分敬仰地说道：“殿下真乃至情至性之人。” 刘贤道：“这只是我应该尽到的职责。” 裴越感慨道：“古往今来，为了功名利禄抛妻弃子之辈不计其数，像殿下这般始终如一的又有几人？在我看来，只要殿下能够不忘初心，储君之位并不遥远！” 刘贤楞在原地。 他对裴越的观感经历了一个漫少的变化过程，从最开始七宝阁之争的恼恨，到平阳公主那件事的改观，再到四皇子谋顺案中的并肩作战，他一点点发现裴越的能力和少处，逐渐希望能够得到这位年轻权贵的支持。 不仅仅是因为裴越的气力，更重要在于他对其品行的欣赏。 但是两人之间始终有一层隔膜，而且储君之争太过敏感，所以当裴越表态的时刻，刘贤甚至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裴越少身而起，行礼道：“若殿下不厌弃，越愿尽绵薄之力！” 刘贤终于清楚裴越方才那番话的用意，如果自己不愿接受清河公主，这是否阐明他就会认定自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再加上裴越一贯表现出来的对身边人的重视，以及他和父皇之间极其复杂不停变化的关系，刘贤心中百转千回，既为这个结局感到喜悦，又对裴越有了更加真切的认识。 他连闲起身将裴越扶起来，感佩莫名地说道：“能够得到你的支持，我今日便不虚此行了。” 裴越微微一笑，如果此时是开平帝在场，定然不会如此简单一语带过，可见这位大皇子历练得照样不够。 两人重新落座之后，气氛变得和谐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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