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礼仪之争（2 / 2）
好记的网址https://agxs.cc
“北京还好，我看着啊，大部分人生活还挺富裕的。只是一点，我真的有些失望，原本觉得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那样的建筑，北京应该有许多才对。可不想全是两三层的房子，显得小气。”
“听他们说，是不想让房子超过皇宫。”马戛尔尼话不多，可往往能言必有中，找到关键。
“不说这个，你们就不觉得，这北京城的道路，就和以前人说的，一百年前的伦敦一样，满地都是臭味？他们连抽水马桶都不会用的吗？”这也是巴罗的不解之谜。
“抽水马桶才用上几年？你看到路边谁人沟没有？或许他们就把谁人当做下水道了吧？”斯当东道，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有些不舒服。
这时刻李自标的声音忽然在外响起：“各位大人，中国的松大人和阮大人到了，说是关于礼仪的事，还想同各位大人磋议一下。”
马戛尔尼等人自然应允，阮元和松筠也一同入内，和英吉利各位使臣行过了礼。这次也是松筠先开口，道：“各位大人，这四海万国之间，礼仪相差甚远，鄙人也是见过的。鄙人之前与俄罗斯人交涉，也曾遇到礼仪争执，不过后来嘛，也各有解决之法，所以今日这行礼之事，鄙人觉得还应再行磋议。”
“我们不想行三跪九叩礼。”巴罗的言辞刀切斧砍。
“且勿焦躁。”松筠毕竟在外通使八年，对付这些事情经验丰富，不慌不闲道：“各位之前说过，各位所在的英吉利，国中至高无上之人，称为国王。鄙人与俄罗斯使者订交多年，知道俄罗斯国中，其王上称为察罕汗，鄙人出身受古，知道‘汗’即是皇帝的别称，也就是说，俄罗斯也是自称皇帝的。那么不知贵国国使到了俄罗斯，是依贵国国内之仪行礼呢，照样依俄罗斯国俗行礼呢？”所谓察罕汗即是清代中前期，对俄罗斯沙皇的译称，松筠对外交涉八年，一向宽严相济，多与俄方交流，对西洋国王皇帝这些金简眼中的“未经册封之人”，倒是并无拘执。
这个问题一经李自标译出来，几位英吉利使臣也不禁沉默，过了半晌，马戛尔尼方道：“俄罗斯并无三跪九叩之仪。”他三十年前，也曾经作为使节前往俄罗斯，故而有此一句。
可松筠却听李自标译得清楚，对方说的是一句“并无”，而非“不知”，这就阐明，这位英吉利正使，很可能来过俄罗斯，或许外交成果，也还算体面。便继续问道：“那贵国与俄罗斯的谈判，是成了照样没成？”
“如愿以偿。”马戛尔尼也感觉到，对方言语精明，故而三言两语，不肯多说一句。
阮元却看得认真，马戛尔尼说这一句时，眼中忽然一亮。
这种眼神，他之前也曾见过，乾隆、阿桂这些异常精明之人，若是沉思到难以自拔之时，往往眼中便会精神异常。眼看这位英吉利正使时，只觉他眼神与乾隆、阿桂虽有所不同，但也绝非常人所能企及，想来也是个精明强干，胸有方略之人。
他这一路上和几个主要使臣都有交流，巴罗才华出众，但毕竟年轻，言语间未免有些不圆润。斯当东心思缜密，一路上见了从未见过的花草树木，都想着询问一番，颇有儒家学者风范。只是这位正使马戛尔尼，一路上言语少少，也极其简洁，他倒是有些琢磨不透，听斯当东说他曾在亚美利加、印度都做过官，还带过军队，自是文武双全，可究竟才干如何，却是深不可测。
松筠却没有注意这些，而是继续步步为营，道：“不瞒贵使，鄙人看过各位之前的国书，各位是想来我大清通商的，不是来争礼仪是非的。而且听贵使所言，若是为了完成各位最初的目的，其实礼仪之上，也不需如此拘执。那么各位又是因为何事，定要将这三跪九叩大礼，视为绝不可行之事呢？”
马戛尔尼沉默不语。斯当东看他神色，知道有些话是不该正使说的，便答道：“其实这个问题，我和伯爵大人磋议过了，为出使大计着想，这三跪九叩之仪，其实……也并无不可。只是松大人也看到了，我使团共有百余人之多，其中匠人、武官、画家、牧师一应具备，若是回到国内，我使团来贵国的细节就将一一公之于众，若是我等真的行了如此大礼，在国人看来，就是失了国仪，即使我等通商的条件得以实现，我英吉利也定然颜面扫地，这一切实在是不敢启受。”
松筠听了李自标翻译，一时也说不出话，只道：“若是如此，此事自可再行磋议，想来皇上也自有变通之策。”
“松大人、阮大人，给二位大人问好。”忽然，一个稚嫩、清脆又有一丝犹疑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阮元和松筠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十二三岁，面容尚带三分老练，脸色和眼神却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少年站在身后。这是斯当东的儿子小斯当东，一路之上，英使中他对汉语进修最勤，阮元等人自然也愿意和他多说上几句，经常夸赞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透。
“嗯，这几句话又比之前进步了不少。”松筠笑道，又问道：“孩子，你最近可有学了什么新词句，说来给大家听听如何？”
“嗯，祝松大人、阮大人万寿无疆。”
“你！”松筠听了大惊失色，道：“这……这如此大顺不道之语，你是从何处学来？”
“我……今日在园子里，听园子里的人说的……”
“他们这样说，是对着皇上，祝皇上万寿无疆。你对我等这般言语，这……这不是说我等谋顺吗？”松筠虽然在外交上颇为通达，在“敬奉皇帝”这个方面，反应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阮元听了几句，已经清楚，明显小斯当东中文并不纯熟，把“万寿无疆”这个词用错了地方，本着乾嘉汉儒心理，想着应该先阐明这个词的寄义，而非一味在“君臣之辨”上过不来。便和颜悦色，缓缓对小斯当东说道：“孩子，在汉语里，所谓‘万寿’指的是少生不逝世，是为他人祈愿时，分量最重的词。只能用在皇上身上，我等臣子，是无福消受的，以后可不要用错了。”
“那……祝二位大人千寿无疆？”
松筠再也听不下来了，只好背过身来。
阮元听了也颇为无奈，只好表明的更清楚些：“汉语里没有这个词的，对我们做大臣的，只需说‘安全如意’就可以了。若是你见的人再多些，记住，皇帝，称万岁，其他衣服上有龙的，叫千岁，没有龙的，说这个词就足够了。”
“嗯……安全如……”小斯当东虽然机灵，但汉语纷纷复杂，想一一理解清楚，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练了大半年，已能书写一些官样笔墨，这在西洋几乎绝无仅有。
“平、安、如、意。”按阮元的习惯，这四个字每一个都足以表明半个时辰，但此时毕竟匆闲，简单介绍一下用法，也就够了。
不过，看着汉语渐渐流利的小斯当东，阮元心中又回想起之前松筠和几位英吉利使臣的对话来。
“李师长教师，麻烦转告斯当东大人，朝会之事，鄙人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只是，还需一人相助。”阮元忽然对李自标道。
李自标如实译了，这段话原本简易，不难理解，斯当东这些日子，也渐渐学了一些汉语，听完翻译，当即用汉语问道：“是何人？”
“公子。”
感谢各位书友对米洛店长倾心著作的网文小说(大清疆臣。)的喜爱，欢迎各位书友收藏+关注！追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