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上观人悟得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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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日之后，余阙部西山堂口，今日张开盛典，一车又一车的酒肉随着百余辆马车、牛车不住地运来，酒香味波及数里。
庆典之由，是庆祝原十六堂堂主北月晋降融元境，成为余阙部第七位当家头领。
前番出行之事，也公布开来。
据说是北月奉命深入平梁部中刺探情报，却撞见了平梁部四当家玉蝉以逸待劳的截击。北月与之激战之后，终是全身而退。
须知玉蝉虽只在平梁部中排名第四，但是功行深厚却毫无疑问在三甲之列，北月甫一破境便能与之战成平手，可谓是大大超出预期。
那玉蝉只道北月必逝世，所以泄露了北月这号称机密的一次出行，实则消息已然泄露！
而知晓北月晋降前这一场“考验”的，在余阙部中也不过是寥寥数人。
两相印证，立刻知晓做得此事的是十三堂堂主，余舟。
于是北月直接寻上了开良，欲得一个交卸。
如今营门之外悬挂的余舟首级，便是交卸！
这一番故事，乃是经开良之意传出，却是和真正的事实情况有所初入。大致言之，其实更有利于北月竖立威疑。由此看来，一旦证实了北月是值得倚重之人，开良并不介意为他抬一抬轿子。
正殿之中。
殿上分上下两阶。上阶共有七席，正是如今余阙部七位当家。下阶共四十二席，乃是各位堂主，以及功行与堂主相若却另有职司的养元境修士。
以修为而论，却是最鲜明的融元、养元二层，没有一个例外。
下阶四十二席，各自面前桉上，食物数量并不算多，每人不过三四盘而已；但是这“盘”的盘面却几乎有面盆大小，每一盘中盛满至多五斤以上的肉类，且每一人面前的品种也略有不同，大致有猪肉、牛肉、羊肉、獐肉、鹿肉、熊掌之属。
而上阶七人，每人却是九大盘俱足。
除此之外，还有饮之不尽的美酒。
这却不仅仅是绿林中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风范所在，其实以养元境、融元境修士的饭量和维持气血的需要，一餐吃掉面前食物大半，没有半分稀奇。
殿堂之中，气氛热络，觥筹交错。
令狐来病的吃相算是最斯文的。饮食之余，似乎若有所思。
上阶七人中，开良高居中座，其余左右各有三席。令狐来病位居右侧下首，对面是一字排开的三席。
自上而下数，第一位四十来岁年纪，身着紫色锦袍，脖间悬一道二十四枚铁疙瘩串成的链子，其实他骨相甚是方正，按理说本当极为英俊才是，只是双颊间两团略略下坠的肥肉，却是将这可能的英俊无情的破坏了。
第二个稍稍年轻一些，约莫三十五六。此人面目清朗，只是一身原本是白色的衣衫却旧染灰尘，化作一件灰袍，唯有肩头、腰间等少数几个位置能窥见其本色。其双目似乎无神，宛若琉璃一般，依稀能够看出反光。
第三人黑发，红面，塌鼻，短须，乃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沧溟之地当地人相貌。但平凡到了极致也就是一种不平凡，照面之后，反而更易教人多看两眼。
论位次，这一位刚好是在令狐来病的正对面。
紫袍富态的，名谈笑；目光无神的，名戚予；坐在令狐来病正对面的，名为季烽虞。这三人辨别是余阙部的二、四、六当家。
另外两人，坐在令狐来病上首，面相一老一少，是三当家寿佰，五当家古毅。
此时席间，二当家谈笑，果然人如其名，面上含笑，却是对令狐来病频频劝酒，屡次举杯致意，但是话却不多，无非是“请”、“来”一类，惜字如金。
谈笑之笑，初看亲热，但认真琢磨，却不难看出这是一种无懈可击的礼节性的笑容，时时透露着一种矜持。
更微妙的是，这种矜持不是令狐来病一人能够感受得到，而是席间之人人人能够感受得到。
换言之，不是谈笑表面功夫不到，而是他有意如此。
既然如此，令狐来病也不多话，不过是一笑之后，一饮而尽而已；最多加上轻轻一点头，从头至尾一字未发。
如此过了一刻钟，反倒是谈笑自己不自然的耸了耸肩，轻轻摇头，似乎在缓解尴尬气氛。
就在此时，坐在令狐来病正对面的季烽虞大笑一声，高声道：“嘿！如今北月贤弟退席首领之位，季某人就不再是老末了。好极好极。就冲这一点，季某也要敬贤弟三杯。”
令狐来病点头道：“好。”
同样没有多作态，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季烽虞面上微微一僵，同样饮了一杯。
方才季烽虞之言似乎只是玩笑；但是其中有没有其他意味，那就要看每一人各自解读了。偏偏令狐来病如此冷澹的应对，倒显得他似乎真的有什么“言外之意”一般。
这一杯饮下，目光无神、一身灰袍的四当家戚予，忽然言道：“久闻平梁部玉蝉，虽名列第四，但是战力却足可排进平梁部三甲之列。如今经由北月老弟验证，只怕是未必。”
此言一出，阶下诸位殿主，都是面容一滞。
如果说谈笑、季烽虞的态度只是有些暧昧，那么戚予的言下之意，就十分明白了。
修持血气之道的人，一旦与人斗法，气机牵连、法术印证，自然会建立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取少补短，正反相融。故而斗战经验愈足，本身战力便愈强，且提降极大；每一个境界，初破境之人与斗战经验丰富之人，差距同样极大。
数日之前诸位头领见识过令狐来病演示手段，其与玉蝉有过激烈交手，是印证不虚的。
若非如此，哪怕有多方情报验证，关于北月曾在玉蝉手上全身而退、并毫发无伤一事，戚予心中，都要打几个问号。
令狐来病却是澹然自若，仿佛不曾听见戚予之言，也没有回应的意思。
倒是坐在他上首的五当家古毅，似乎是个厚道人，登时接过话头道：“玉蝉的名声，非是虚誉波流而来，而是自一次又一次的出海厮杀中搏杀来的。别的不说，他前年攻击宝恒国青罗商会一役，正面与三位融元境护卫交手而全身而退，却是做不得假的。我余阙部中，除了老迈能稳胜他一头，只怕你我皆有所不及。”
戚予冷哼一声，立刻反驳道：“许是玉蝉未在全胜之时，也未可知。”
令狐来病嘴角忽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此行最终目的，观百人竞逐，明缘落之由，不单单是观摩得了缘法的那一百人。
席乐荣遗泽所落之百人，以初始状态而言，并无一个凡夫俗子，也并无一个定元境之上的人物，全在当地修行法中养元、融元二境之中。
而这两重境界，恰恰是这方世界中修道人的主要力量。
那么问题随之出现——为什么得缘者会是这百人，而不是旁人？带着这个问题，和其余同等境界的修行者对比，明其心性志向、七情六欲之动，正反辩证，自然是一条路子。
他关于帮会中的勾心斗角并无丝毫兴趣。
在余阙部中，开良这“百人之一”虽然是他的主要视察对象，但是谈笑、戚予、季烽虞等人，同样也是。通过审辨人心之道，看着两人和开良以及此身原主“北月”、玉蝉等人，到底差在何处。
今日宴会，他关于本部中谈笑、戚予、季烽虞等人心性气度、智力才具，有了一个更深刻的把握。
一刻钟之后，开良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大殿之中，立刻转为安静。
虽然宴席至今，开良在此间毫无存在感，宛如彷佛只是孤身一人独居上座饮食，但是他一旦有些微动作，立刻便能牵动这里所有人的心神。
这沉默继续了足足二十息，开良一身咳嗽之后，似乎又认真思索后，才道：“宴席之后，各自收拾就绪。今晚子时三刻，在十二艘斗舰之中就位。舰中三班水手、力士，早已就位。”
谈笑愕然道：“什么？”
开良澹然自若的道：“今夜出发，又是顺流而行，兵贵神速之下，一天功夫便可越过外海七岛哨口。接下来的行迹，就再难侦知了。”
季烽虞将口中不知是酒水照样口水吞下，才睁大双目，道：“老迈……来哪里？”
开良目光与之一接，道：“当然是平梁部总舵。”
“此役当一战功成，彻底平灭平梁部。”
谈笑、寿佰、戚予、古毅、季烽虞五位头领，寿佰与古毅面色澹然，似乎并不吃惊；而谈笑三人，却是目光一阵交流，方才恍然大悟——所谓贺宴，分明是一个幌子！
按照余阙部一贯的制度，此间作为余阙部的前进据点，一贯由总舵主开良与寿佰、古毅二人坐镇；而二、四、六三位当家，辨别镇守一处外海媒介诸岛。
这也是谈笑、戚予、季烽虞等三人关于“北月”略微不满的缘由——多出一位当家，以符书相告也就是了；何必要大张旗鼓，令三人率领精锐回返，参与什么劳什子庆贺大典？
此时才知，原来一切都是开良的谋划。
庆贺是假，集结兵力是真。
令狐来病眸中光芒一动。
平梁部中那等人物只有一位，就是四当家玉蝉。这一回，玉蝉与开良二人，必然要分生逝世胜负。这一回，却可以从头至尾观摩二位“有缘人”的交手全过程，无一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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