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投身立契一仆妾（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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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疑陵接着说道：“归道友前程远大，有一道心誓言作为约束已经足够。而疑陵已经是元婴三重境，接近自身潜力的顶点，以道心发誓自然无人疑服。唯有非常手段才有相等的约束力。”
“作为一个商会的主持者，疑陵从来都知晓交情没有契约来的靠得住。要想得到更进一步的机缘，疑陵自问没有外物能够打动道友。唯有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很公平。”
归无咎道：“我自己的上进之路也渺茫的很，说是自顾不暇，不算过分。如果我未能成功，那你今日之作为都是竹篮取水。”
独孤疑陵低下头，只说出很简洁的四个字：“愿赌服输。”
归无咎眼中光芒一闪，静静的道：“独孤道友有没有想过，归某孤身行事虽然不假。但宗门并非无力调派更多人手，只是代价过于高昂，不如借助白龙商会这样的棋子。”
“譬如数日前那疯丫头能够借助异宝光顾此地。我门中未必就无相似法门。独孤真人出语胁迫，或许并不能如愿，反而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独孤疑陵似乎失神了少焉，终于道：“如果是那样，不过是粉身碎骨而已。”
空气如同一碗浆糊，凝固良久。
归无咎叹息道：“独孤疑陵，你可真是一个狠人。你赢了。”
独孤疑陵语调之中带着一丝渺茫：“疑陵只是能舍的下、看的破那一点浮华，做了一个理真正智的决定。当不起一个“狠”字。”
说完她来到归无咎面前，双手高高托住那裂魂钉。屈膝跪下道：“拜会仆人。方才疑陵言语胁迫之举，请仆人治罪。”
……
当这枚短钉被钉入独孤疑陵的身体，归无咎终于感受到独孤疑陵那一丝失落和不甘。尽管这种情绪先前被掩饰的很好，一瞬之后，又被冷若冰霜的姿态代替。
所谓“舍的下、看的破那一点浮华，做了一个理真正智的决定”。其实又哪里那么容易呢？
独孤疑陵主动献出“裂魂钉”，其实也是看归无咎只是一灵形修士，功行尚低，无法施展靠得住的操控。譬如对元婴修士施展裂魂封印术的手段，御主修为至多不能低于金丹境。
不过她这倒是鄙视了越衡宗。这类秘术在斗法中对付高阶修士，虽然毫无价值。但若在对方宁愿征服、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施展。以下御上，不是什么难事。
施展了“裂魂钉”之后，归无咎又施展了另外两种秘宝保障万无一失，这些都是凌逸霜所谓的“实用”手段。此刻的独孤疑陵，连一丝对归无咎不敬的想法都不能再有。
她的心性，她的道，本就是为了所求可以舍弃一切，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既然决定收纳，就必须牢牢把控。归无咎不会给她反噬自己的机会。
感受到自己完全掌握了“裂魂钉”，归无咎依照独孤疑陵所授口诀，尝试着操控一二；然后后又尝试了自己种下的两种秘宝。
少焉之后。
原本仙姿凌尘、不可侵犯的独孤疑陵，这时刻面容抽搐歪曲、汗如雨水，九窍流血在地上翻腾挣扎，衣裙上满是污秽。
中止了“裂魂钉”的刑罚，归无咎平淡的道：“此刻呢？独孤真人后悔了没有？半个时辰之前，你照样容州荒海之地手眼通天的人物，享受无边尊荣。再看看此刻的你，瘫在地上犹如牝犬，风采尽失。”
独孤疑陵挣扎着重新跪下：“不，疑陵赌对了。下这份赌注之前，我并无丝毫把握，只是没有选择；此刻，疑陵却坚疑自己没有看错人。疑陵已经成功了一半。”
归无咎没想到她会如此答复，讶然道：“从何说起？”
独孤疑陵喘息道：“如果仆人轻易的说出如“下不为例”之类的话轻轻放过。这阐明在仆人的心中，依旧隐约受着灵形境界和元婴三重这份修为差距的压力。甚至，会因为灵形境便得到一位元婴境的奴仆而沾沾自喜。”
“此刻却阐明，仆人果然是上宗奔着大神通境界而来的真传门生，所以才能有这份面对元婴奴仆的淡薄之心。此刻这份惩罚是疑陵罪有应得，赏罚必疑，是一件好事。”
归无咎少叹道：“放弃尊严求得再进一步的机缘，真的值得吗？”
独孤疑陵的脸色极为精彩，不知道是哭照样笑，低声道：“我所修的功法名为少生轮，自身寿元多少如同对镜观照。从今日计算，另有三百七十六年一百二十一天。感受到自己的寿元一日一日的流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此刻没有尊严，难道白骨就有尊严吗？”
独孤疑陵脸庞现出一丝疯狂：“商会历代相传的消息说，仆人所在上宗之内，事事井然有序，人人自在又不逾规矩，纵横洒脱，宛如真正仙界。难道是上宗之人个个都修到了无欲无求、生逝世看淡的境地吗？恐怕未必吧？只不过是那等大神通者法力惊人，早已规定了底线，没有人敢兴风作浪而已。”
归无咎继续沉默。并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他知道，即使心性强横、冷酷决绝如独孤疑陵，作出一个理智与情感撕裂的决定，也需要一个宣泄的过程。
独孤疑陵降起嘲讽的笑容：“前几日在品珍会上，几位元婴真人哪个不是神仙态度，风采照人？但如果法力更加强横的人在场，以三千年寿元为诱惑。又或者制住他们元婴，扬言必须当着数万金丹修士的面，脱下衣服绕着中曲岛裸奔三圈才能够活命，否则一概诛绝。仆人猜猜看，他们到时刻是脱，照样不脱？”
归无咎皱起眉头。所谓道心无善无恶，说到底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真要出现独孤疑陵所问的场合，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总是让人很不舒服。
在凡人眼中，修道人和仙人无异。无妨先假装这修道界，真的和仙人一样。只有道友贫道，论道谈玄；美酒作伴，炼丹服药；钟声琴响，驾鹤遨游。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定要戳穿，尚未走到终点的修道人，其实比凡人执念更深，不得解脱？
未到斩分天地之境，仙也是人，人也是人？甚至，仙比人更像人？
归无咎蹲下身，一道元光卷起独孤疑陵身上的腥臭污秽。静谧的道：“我很佩服你。除了生下来资质比你更高，投胎在四洲六海被上宗捡走，我所做的努力并不比你更多。我们只是各自选择了自己所能选择。从此刻起，我们是一起的。”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因为你三品下的灵根资质，的确有望走到元婴四重极限、可堪启法的那一步。如果没有丝毫的可能性，我也不会接纳你。你要知道，尽力相助一件并无可能的事情。并不算违反我的道心誓言。”
听到这句话，独孤疑陵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有些欣慰。先是跪直了身子，然后重重三叩首。
归无咎回想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先是施以教训，然后好言欣慰。并非他刻意如此。归无咎一言一行，无不发自本心。但是对应上这场合，倒显得他像是一个御下的新手。
从独孤疑陵步步紧逼开始，归无咎一直精神高度告急。他若不同意，的确有最后的手段解决问题。但是用那等几乎唯有一次的手段，来解决一个投靠自己的人。实在过于荒诞，不在归无咎斟酌范围之内。
元婴四重之上的境界，有二法成就。或者是五百年之会上未成正果之人，如章祜、岳玄英、黄龙道人；或是修习到元婴四重之极，然后由真君大能成全。而每一位真君大能所能成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人，无不是自家最心腹者。如宁真君，他前后所收门生其实在百人以上，却最终只在七位元婴四重门生中，择出凌逸双等四人成全到这一境界。
如果真的有成就大能的那一天，归无咎所成全之人。必定与宁真君相同，是自己自幼培养、最心腹靠得住之人。而眼前这只相识了不到十日的人，却用自己的道心誓言硬生生夺走一个名额。
若是自己中途夭折，这女人的诡计也就无法未遂了？这个躁动的念头一起，立刻被归无咎掐灭。
独孤疑陵此时跪趴在地上，额头触地。双腿分开，丰臀高耸。
归无咎此时松与紧，失与得，躁与静，七八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脸上疲倦不亚于大战之后。这一股情绪无处宣泄。看了看独孤疑陵，在她硕大的臀上重重一击。道：“起来吧。”
归无咎被负面情绪笼罩，这一巴掌，原本是期待给与独孤疑陵一定的屈辱感。不虞一声脆响，独孤疑陵脸上先是一惊，然后如冰花笼罩的面庞竟然显露出笑容。这笑容，是会心的喜悦。
归无咎蓦然省悟，以《九品观人经》论述。自己这一巴掌本意是惩罚，但在独孤疑陵的理解里，却是接纳。
收服元婴三重境修士为奴仆侍婢，鄙人界一旦传出，可是轰动数州的大事。数万载以来四州不过只有三四例而已，无不是乘人之危，侥幸成功。如独孤疑陵这般主动投怀送抱，大约是有载籍以来所未有。
可是归无咎却并无喜意。离开越衡庙门时，凌逸双对他说：下面的世界很精彩。此刻在归无咎看来，与其说是精彩，不如说是更真实。
就在这时刻，这荒海天地间的气息，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宛如彷佛整个中曲岛，整个荒海万千星岛，都处于一股奇妙的力量映照之中。尽管元婴真人的灵识也不过十余里方圆，但这股感觉，却并非幻觉。
归无咎从天人感悟的遐想中惊醒，猛然抬头。独孤疑陵支起身子，脸上也满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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