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字卷 第一百八十二节 远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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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心情喜忧各半。
老爹可能要来三边担负总督，这一点他的确没想到。
之前他也听闻说宁夏甘肃和固原三镇军士哗变此起彼伏，但是规模都不大，在武将们的安抚下都基本上平息下来，但是照样让朝廷意识到要裁撤和兼并三镇没那么简单。
这些士卒几十年戍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却也能吃饱肚皮。
本年北地大旱的情况众所周知，这个时刻突然说要裁撤一大批人，给点儿银子打发回老家，这些士卒大多来自陕西、山西和北直隶，其次是山东、河南，可以说基本上都是遭受旱情的地区，那点儿银子拿着返来能买几斗米麦？人家一家人怎么过活？
很明显这些士卒们都会认为这是朝廷想要甩包袱，把他们打发回老家，减轻军中消耗，这如何能让他们接受得了？
朝廷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而是一厢情愿的还按照以往裁撤军队的做法来做，前期准备工作也没有做周全，而陈敬轩的威望明显不足以压制整个三边四镇，所以才导致西北局势陡然动荡起来，军队哗变，士卒骚乱，如果不及时加以控制，真的又要搞成第二次宁夏叛乱了。
应该说黄汝良和王永光的观点也没错，此刻能够弹压住三边四镇的最合适人选还只有自己老爹了。
老爹在榆林镇干过几年总兵，而且还全程参与了宁夏平叛，和甘肃镇、宁夏镇甚至固原镇的各军头将领都有交情，最起码也打过交道，加上老爹在大同干了多年总兵，不少武将都是从大同系出来的，所以在三边四镇中人脉都还算厚实，这种情形下，几乎没有谁比老爹更合适。
像牛继宗这种，只怕朝廷也不太放心让他来，在宣大总督位置上，所辖三镇，山西镇（太原镇）是牢牢控制在野廷手上的，大同镇也大部分在野廷掌控之中，只有宣府镇牛继宗占有优势，如果让牛继宗来三边，那里天高皇帝远，一旦引发叛乱，那朝廷可就真的鞭少莫及了。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朝廷也不愿意来刺激牛继宗，万一牛继宗认为让其道三边来是有意要调开他，立即就出手了，那该怎么办？
以冯紫英看来，其实这个时刻恰恰是调开牛继宗的最佳时机，可以一举拔掉牛继宗在宣大三镇中的影响力。
如果义忠亲王他们真的有野心阴谋，那么此刻正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期，果断把牛继宗调开，牛继宗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他既不敢彻底翻脸造反，又不愿意就此遵命来三边，但最终除非他们那一党打算立即起事，否则就只能遵命。
唯一让人担心就是一旦这么做，而牛继宗又遵命了，那么三边四镇在牛继宗手底下会变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但是在冯紫英看来，废掉牛继宗这个卡在宣大总督这个关键位置上的钉子，哪怕是支出一些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三边四镇远在西北，就算是掀起一些风雨，也很难影响到京畿，无外乎就是便宜了土默特人罢了，日后大周可以渐渐找机会重新扳返来。
不过有些话冯紫英却没法说透，说牛继宗和义忠亲王勾结要造反，这毫无依据的情况下，朝廷怎么可能接受？
便是永隆帝此刻大概也是打的只要把京营这边理顺，那么京城内就安全了，何必再要来多生波折。
宣府军就算是真的想要进攻京师城，那朝廷也可以把近在咫尺的蓟镇军马上调过来，宣府军便没有机会能攻进京师城。
所以当黄汝良提及三边总督人选时，冯紫英也很知趣地没提牛继宗，因为他知道提了黄王二人也不会认可，朝廷内阁诸公和兵部也一样不会接受。
老爹来三边在冯紫英看来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此刻老爹在辽东两年，加上把曹文诏、贺人龙和尤氏兄弟这些老下属带了过来，已经在蓟辽立住了脚，而且尤世功更是在老爹力荐下成为蓟镇总兵，这就是转移地图带来的益处。
当然尤世功降任蓟镇总兵有多方面原因，一是蓟镇的确需要一个作风稳重的老将坐镇以牵制牛继宗控制下的宣府镇，二来永隆帝也有说合和分化老爹麾下诸将的意图，此刻尤世功和永隆帝关系的确密切了许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尤世功也非那种白眼狼，对老爹依然十分尊重，这不算是坏事。
一个不能推荐自己属下上位的武将肯定是失败的，至于说推荐上来之后人家羽翼饱满肯定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你马首是瞻，那也很正常，只要有这份香火缘在，那么就不一样。
老爹在大同镇干过总兵，属于宣大总督下辖，本身就在宣大这一块有着很深厚的人脉，后来又来榆林当了一任总兵，并且成为平定宁夏叛乱的主力，在三边也建立了相当影响力。
此刻坐镇辽东，把李成梁在辽东的影响力逐渐消除，确立了冯家在蓟辽这一块的地位，如今如果再来三边当总督，甘肃镇、宁夏镇和固原镇也就意味着要归入老爹的势力范围。
以老爹的人脉和手段，哪怕只呆上一年半载，利用此刻裁撤兼并三边四镇的契机，也不难把三边经营成冯家稳定的后院。
可以说日后九边重镇，冯家的影响力就无出其右了，但是这又都是在野廷的一手安排下造成的，并非冯家有意要做什么。
太平时节，这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倒也没有什么，只要王朝稳固，没谁会有什么其他异心，但冯紫英还真有些担心当下的大周。
目击得几大隐忧都难以化解，甚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这种情形下，冯紫英也不得不为冯家多斟酌一些，自己可是一大家子人，妻妾成群，此刻除了沈宜修替自己生了一个女儿，王熙凤肚子里又装上了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还真的不敢大意，自己还想着娇妻美妾，千红万艳，共聚一堂，享受奢靡浮华人生呢。
这种情形下，老爹在军中稳扎稳打，自己一门心思在野中发展，应该是最稳妥之举，以老爹此刻身体状况，不说像李成梁那样干到差点九十岁，起码再干二十年是没啥问题的，有二十年的经营，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足够自己好生享用了。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对黄汝良和王永光提出的让老爹来三边并不是太反对，而且他也感觉得到朝廷此刻是真的无人，辽东场面地步此刻稍缓，让老爹来三边恐怕也真的只是救急，一年半载稳定了自己老爹还得要回辽东，毕竟辽东才是大周最担心的所在。
怀着满腹心思，冯紫英回到顺天府衙，这个时刻才算是把精力重新放在了府衙里的事务上。
吴道南此刻几乎是完全放飞自我了，原来自己在永平府朱志仁起码隔三差五还要召集自己了解各方面事务的情况，判案还要坐在堂上周吴郑王的威武一番，而吴道南却真正走了一个极端，除了诗会文会，也就是顺天府学和儒学教授这一块事务他还感兴趣，过问一下，其他事务基本上就放手了。
这倒也好，无论是自己照样梅之烨以及五通判们，都乐见其成，按照各自意图来做，原来因为没有一个主心骨，做起事来还有些蹑手蹑脚，但此刻冯紫英表现出来的强势，大家底气都足了许多，是连梅之烨这个和自己不太对路的家伙此刻都要积极了许多。
回到府衙里，吴耀青早已经在守候着了，见到冯紫英进门，便疾步跟出去，“大人，弘庆寺那里的情况有一些进展了。”
冯紫英一时光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你是说仁庆？”
“对，大人交卸之后，我就安排了一组人来盯着仁庆，这家伙十分谨慎，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弘庆寺和衙门里边这两点一线活动，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端倪来，连续两个月我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直到前几日，这厮在傍晚从弘庆寺侧门独自悄然出行，……”
“哦？独自一人？”冯紫英来了兴趣，仁庆法师和他在衙门里也见过几次面了，甚至还谈过一次话，不过不曾深谈，自己对僧道事务兴趣不大，感觉这家伙照样有些本事的，起码佛经经义照样研讨过的，说起来头头是道，风度极佳。
“是，就是独自一人，而且出门之后来了弘庆寺旁不远处一处宅子，易装之后再出行，如果不是我们一直盯着，而且几个兄弟都是江湖上盯梢的高手，能够从一个人日常形迹中判断行走姿势，根本就看不出就是对方。”吴耀青显得很兴奋，很明显这样一个结果让他十分得意，“大人可知他来了哪里？”
“哪里？赌坊，粉子胡同？”冯紫英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奇怪，僧侣压抑太久，难免也会有需要，守不住清规戒律出来放纵一番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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