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火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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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半个时辰后，柴绍就返来了，神情有些古怪，但也有恍然大悟之感。1“真的？”平阳公主右手一撑，身子在榻上猛地直起。从年初重逢，只见妻子延绵病榻，此刻却仿佛再现当年英姿，柴绍神色恍忽了下，才点头道：“如今消息都已经散开了，馆陶令亲眼所见……后李善与清河崔氏起隙……馆陶令亦是清河崔氏后辈。”平阳公主喃喃道：“这几日见这位李郎君温文儒雅，又以诗才传名，听闻山东战事中亦有功劳……不虞如此果决敢勇。”拔刀直指，杀入馆陶县衙……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更何况是个无职无权，年不过十八岁的少年郎。关键不在于馆陶县衙，而是当时馆陶县衙是原国公史万宝行辕。“此事如今在野中传的沸沸扬扬……毕竟当日史万宝照样河北道行军副总管。”柴绍轻声道：“而且还有其他传闻……”“什么？”“其一，传闻吉利可汗之子欲谷设，便是换回淮阳王、薛忠的那位……是李怀仁从史万宝手中抢走的。”平阳公主嗤笑道：“下博大北，史万宝仅以身免，被一路追杀，居然能生擒欲谷设？”“不错。”柴绍笑道：“月余来与怀仁叙谈，听其提起过……下博一战之前，怀仁南下，遇突厥游骑洗劫村落，义愤出手，才擒下欲谷设……对了，苏定方就在谁人村落。”“其二呢？”柴绍犹豫了下，低声道：“传闻史万宝是被李怀仁所杀。”平阳公主怔了怔，她很了解当日旧部史万宝的性情，此人不可能惭愧自尽……肯定是被杀的。“难怪道玄今日前来……言史万宝为其所杀。”平阳公主眯着眼想了会儿，“言论汹汹？”“的确如此。”柴绍苦笑道：“毕竟当日史万宝虽遭下博大北，但道玄被擒，他实为河北唐军主将，若真的被怀仁所杀……”平阳公主脱口而出，“何人主使？”柴绍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妻子是问这等流言蜚语的背后主使，“理应不是东宫。”自然不会是东宫，史万宝那是太子李建成的伤疤，怎么可能自己戳自己的伤疤？“应该也不是秦王府。”柴绍点头赞同，如果是秦王李世民，那李道玄不会找上门来……如今的李道玄，在野中、军中都有着不低的分量。平阳公主叹了口气，心想少安这滩水真够浑的！安静了少焉后，柴绍才总结道：“坊间流传，李怀仁拔刀攻入馆陶县衙，劫走欲谷设，斩杀史万宝。”“昨日史万宝之子史怀训登门造访，今日淮阳王就来了……无非是希望你我出面庇护。”“不仅如此，李怀仁于山东战事有大功于国，换回淮阳王，劝返突厥大军，力助田留安，说动程名振、齐善行出军，筹谋魏县大捷，秦王因此得利。”“但之后东宫洗马魏征、太子千牛崔昊安抚山东，一度激起民变兵乱，是李怀仁斩杀清河崔氏后辈，立平兵乱。”“来年秦王几度赞誉，本年太子请圣人赐名玉壶春，如今朝中夺嫡……”柴绍顿了顿，笑道：“反正平阳你麾下缺额不少，多年未有少史，不如就留给怀仁？”“然后，苏定方就留给郎君？”平阳公主重新躺下，“如此一来，何样的流言蜚语都难动李怀仁，大兄二弟相争也无涉李怀仁了。”“那……”柴绍试探问：“某让怀仁过来？”平阳公主早疑了会儿，叹道：“只怕他未必肯呢。”总归是救命之恩，总要庇护一二……平阳公主在心里琢磨，李道玄突然上门，以救命之恩请自己庇护李善，弯弯绕绕的，说到底是想把李善塞进自己麾下。这一个月来，李善始终呆在这座公主府内，不能说消息断绝，但也闭塞的紧……今日第一次被拒之门外，他立即转头就让苏定方将李道玄叫来。问了问情况，李善叫苦不迭。“此事是何人提议？”李善谨慎的没有提起李世民。李道玄还挺得意的，“如今朝中夺嫡，怀仁以科举入仕……但来年锋铓毕露，太子、秦王兄均有意怀柔招揽，唯有平阳公主能……”话没说完，李善就少叹一声打断，“道玄兄，异日小弟若有事，必然相求，但若未相求……”李道玄愣住了，他自然听得懂这句话的未完之意……李善是在说，我没找你，你就别瞎起哄好不好！“怀仁的意思是……”李善也知道李道玄是好意……但这份好意，他是真的启受不起。都已经武德六年了，如果没记错，差不多三年之后就是玄武门之变……如果那时刻平阳公主执掌北衙禁军，自己暗中和李世民合谋吗？如果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李善都不敢想！那里侍女前来相召，李善来了内院，心里还在盘算……太子李建成自觉得是举荐有功，却不知道自己恨不得一刀剁逝世这货！李道玄是好意，却险些让自己跌入火坑……待会儿一定要抢在前面告辞。李世民到底怎么想……李善一头雾水，以穿越者的预见性来看，似乎是提前在平阳公主手下掺沙子。但此时的李世民已经有武力宫变夺位的念头了吗？可能性并不大……如今的李世民的处境比原时空要好得多。而且平阳公主很可能执掌北衙禁军……李善能看得到这点，其他人未必能看得到。还有坊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李善在心里暗骂，都好几个月了，突然传的沸沸扬扬，矛头直指向自己，难道除了杜淹、王仁佑之外，自己还有仇家？走入内室，李善向这对夫妻行礼的时刻，有着和平阳公主同样的感慨……如今的少安城，水太深了啊！“今日检验，公主已然大致康复。”李善干脆利索的说：“休养诸事，太医署医者更擅，鄙人离家月余……”平阳公主向丈夫投来一个，你看他果然要走的眼神。柴绍眨眨眼，“某实在不放心太医署……”“离家日久，挂念寡母。”李善简单的答复颇为犀利，堵得柴绍没话说……人家孝母，难道你要挡着吗？再行了一礼，李善正要离开，平阳公主突然开口问道：“当日，为何拔刀攻入馆陶县衙？”李善微微抬头，定睛打量着平阳公主，半响后才答复道：“抢回欲谷设。”“馆陶城数十里外，突厥数千轻骑追逐，魏州总管田留安设伏，鄙人令亲卫将欲谷设送回馆陶。”“后数万突厥骑兵在馆陶城下合围，鄙人与突厥首领议定换人，回城后得知……”李善轻声慢语，“当日鄙人博与道玄兄交好，后离城南下，道玄兄遣派精锐护送。”平阳公主、柴绍这对夫妻都非常人，立即听懂了这句话……史万宝扣住了欲谷设，不好说会将其作为筹码做些什么，但绝不会换回李道玄。平阳公主轻叹一声，说到底照样因为夺嫡……弄虚作假，她也知道，相比起来，二弟更为了得。但大哥身为嫡少子，光明磊落……而且二弟挞伐天下，军功盖世，在政事上未必改的过大哥。夺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少安了，也不仅仅局限于朝中，已经渗入社会各个阶层……平阳公主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登门造访的女眷中，大都是有偏向的。柴绍在心里琢磨了下，“你是这一科进士榜首，听闻尚未赴吏部选试？”李善嘴角扯了扯，点头道：“母亲定居少安城外，鄙人不愿远赴。”这句话一出，平阳公主、柴绍都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能确定……李善觉得他来选试，很可能被派到江南、巴蜀、岭南。平阳公主对朝中场面地步并不算十分清楚，柴绍却久居少安，立即响起，吏部尚书封伦兼任天策府司马……但秦王妃几次来探望，对李善态度都相当不错啊。抛来这些杂念，柴绍郑重其事问道：“平阳幕府，少史出缺多年，怀仁虽初初入仕，品级未及，但若相求陛下，理应不难。”李善神色淡薄，“鄙人于山东设伤兵营，活人多矣，自岭南学医至今，身份名贵者，无出公主之右，但在医者心目中，并无甚差别。”要是凌敬在这儿，肯定吐李善一脸的口水，就算是性情稳重的苏定方，只怕也要嘴角抽搐……在你心目中，伤患者无甚差别，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不说那日救苏母的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凌敬和苏定方都亲眼所见，送到李善手中的伤员，他并不是一视同仁，有的干脆就不管。李善也委屈啊，有的伤员，是真的没辙了！李善这段话等于是回绝了柴绍的好意，但在柴绍、平阳公主心中，却有着古怪的感想……你什么都不要吗？当然是什么都不要。或者说，是此刻什么都不要。施恩不忘报……其实这种事，最后得到的报答往往是最多的。柴绍有点难以理解，这一个月来，他对李善有着颇多了解，这位少年郎虽位卑，但却颇负盛名，太子、秦王都有意怀柔招揽，若不是斩杀清河崔氏后辈一事闹的有点大，只怕太子、秦王都要抢人了。入平阳公主府，理应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平阳公主如今还在晋阳，那关于李善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此刻，只能敬开不敏了。虽然此刻有些难受，天策府中封伦、杜淹两个老王八蛋几次使坏，东宫那里几次怀柔，偏偏自己又被逼的以诗才扬名……但至多还没有正式进入东宫、秦王夺嫡的战场。如果任平阳公主府少史，那接下来，很可能是处于风暴中心……一个当心就是万劫不复。太子李建成自觉得是，觉得自己对李善施恩……太子妃几次探望平阳公主，对李善已经吐露出相似的意思。施个屁恩啊！而秦王李世民可是知晓李善身世的……虽然后者以此得李世民疑任，但如果李善出任平阳公主府少史，很难说李世民会不会逼李善在某个时刻做些什么。李善内心深处哀叹，正如李道玄所说的那样……自己太过锋铓毕露了。如果没有平阳公主这遭事，自己还能再苟一段时光，到关键时刻才现身……但有了救回平阳公主这件事，自己想继续苟已经不太可能了。或许自己的身世……到了隐隐可以透露的时刻了。不需要大张旗鼓，不能传的沸沸扬扬，但可以有选择性的透露给某些人了。不过，这些事还要认真盘算，需要权衡利弊，需要斟酌河东裴氏、李德武的态度。想到这，李善心头火起，你李德武几次出了阴招，从押送粮草到被逼的考进士科，再到此次……我之前可是一直以德报怨，都将你送进东宫了！既然你不要脸，那就不给你脸了！李善向柴绍重复了一遍照料平阳公主的细节后，准备转身离来。但这个时刻，平阳公主招了招手，“听闻你祖籍陇西成记？”“是。”“日后叫一声姑姑吧。”平阳公主不知道李善为什么不肯入公主府，但救命之恩，她愿意给予庇护。李善呆了呆，一时光不知说什么好。柴绍笑道：“陛下祖籍亦是陇西成记，这声姑姑倒是稳当。”“待抱病体痊愈，当登门拜开。”平阳公主轻声道：“闲暇时，可常来叙话。”“不错，日后出入无忌。”柴绍点头道。李善懵逼的行了一礼，称了声姑姑……麻痹突然比李世民矮了一辈！再算算，少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高士廉是少孙无忌的舅舅，也就是说高履行和少孙无忌、李世民是平辈……算下来，李善比高履行矮了一辈！带着苏定方、周氏出了公主府，李善脑子照样晕晕的，自己费尽心机想挑出这个火坑……姑侄相称，自己到底是跳出来了照样没跳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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