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码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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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南走，江上航行的和系泊在两岸的船越多。韩秀峰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了，暗想别说巴县，就是失陷前的扬州也没这么多船。 听说快到上海了，连晕船晕得脸色煞白的任钰儿都在余三姑扶持下出来看闹。在船老迈看来他们就是一帮土包子，觉得好像，竟走过来指着岸上，用一口带着浓浓通州口音的官话道：“那就是虹口港，此刻是花旗人的通商码头。看见没，那些房子都是花旗人盖的！” “那就是美利坚的租界？”韩秀峰下意识问。 “韩少爷，你真头一次来上海？” “真头一次。” “那你怎么晓得花旗人就是美利坚人的？” “书上说的。” “我说呢，原来书上有，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船老迈对读书人照样很尊重的，连闲拱手作了一揖，又指着前头道：“往前是英吉利的通商码头，再往前是英吉利的，然后是法兰西的，洋人的这些码头我们不能靠，我们想泊岸还得往前。” “上海县城在南边？” “在南边，等会儿您就能见着了。” “上海关呢？”韩秀峰追问道。 船老迈没想到这个从扬州逃难来的秀才居然晓得上海关，不笑道：“也在前头，就在江边上，不过我们不用靠关口，因为这一带的码头全是关口。您不用来找他们，等船一泊岸那些税官自然会来找您。” 正说着，一栋栋怪模怪样的洋人建造出此刻眼前。像全是用巨石砌的，不但比中国的宫庙宇高大，而且看上来很结实。 上海跟泰州一样又没山，韩秀峰正纳闷洋人是从哪儿运来这么多石料的，又一艘洋人的大帆船迎面驶来。江面没之前那么宽，两条离得很近，不用窥筒都能清楚地看到船上的洋人。 大头惊呼道：“洋婆娘！四哥，快看，船上有洋婆娘！” “我又没瞎，喊什么喊！” “四哥，我是说这些洋婆娘不要脸，不好好穿衣裳，**都露出大半个！” 顺着他手指的放向，果然看到几个洋婆娘戴着花帽却衣衫不整，露出半个脯，白花花的，甚是扎眼。韩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急遽回头道：“看什么看，非礼勿视晓得不。” “四哥，我……我就看了一眼。” “一眼也不行，马上泊岸了，快来收拾东西。” “哦。”大头不敢不听，只是又忍不住看了几眼。 见潘二、苏觉明和梁六他们全盯着洋婆娘的脯看，余三姑不住骂道：“下流，没见过女人啊！” “三姑，你说什么呢。”任钰儿羞得脸颊发烫，急遽拉着余三姑道：“我们回舱里来吧，等泊岸了再出来。” 她话音刚落，船工们顿时哄笑起来。 韩秀峰回头瞪了一眼，没人再敢笑。 今天顺风，沙船行驶的很快，不一会儿就驶到了能遥望到城墙的码头。正如船老迈所说，十分困难找到个缝隙把船靠到岸边，一个税吏就带着两个税卒爬上了船。 怎么打发他们无需韩秀峰cāo)心，苏觉明和潘二打开几个箱子和几口麻袋，让税吏看了看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在船头讨价还价的一番，给了六贯钱便拿到了税票。 税吏和税卒刚下船，守在岸上的脚头就上来了，见只有八箱子书和一些行李，并没有什么货显得有些失望，问清楚要把箱子和行李送往何处，算好脚钱，见有两个女眷，便提议再雇一辆独轮车。 想到任钰儿裹着脚走不开，苏觉明一口答应了。 之前商定过，潘二和陆大明等人不进城，先在码头附近找个客栈住下，顺便打听打听回江北的船好不好雇，打听打听上海的米是什么价。因为返来时少说也要买两船米，不然买的洋枪和炸药不好藏。 众人就这么在码头作揖道别，不但岸上的脚夫没起疑心，连船老迈都觉得他们真是两拨人。 一切比想象中更顺利，韩秀峰就这么和小伍子在前头走，余三姑和任钰儿一左一右斜坐在脚夫推的独轮车上跟着后头，然后是挑着木箱的七个脚夫，苏觉明和大头后，恐怕脚夫把箱子挑跑了。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突然嘭一声，一口箱子滑落了，也不晓得是绳子系得不紧，照样脚夫有意的，箱子被摔的四分五裂，箱子里的书散落一地。 “你怎么干活的，这箱子摔坏了谁赔！”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绳子没系好……” “箱子摔坏是小事，我家少爷因为书拾了考不上功名你狗的罪过就大了，还不赶紧捡起来！”苏觉明一边骂着一边闲不迭地拣，大头晓得这些书金贵，也放下行李蹲下拣了起来。
脚夫闲不迭作揖赔罪，引来许多脚夫和行人看闹。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脚夫这是有意的，不动声色地说：“觉明，算了，拣起来就好，没拾就行。” “少爷……” “算了，出门在外，用不着因为这点事跟人家计较。” “照样这位少爷明事理，小的给您赔罪了。” “不用了，你们在码头讨生活也不容易。” 围观的脚夫心想刚下船的就是个穷书生，不但穿得热酸，连箱子里的书都是旧的，好多书都发霉了，觉得没什么油水，就这么渐渐散来了。 韩秀峰装着什么也没看出一般，一边等众人帮着拣书，一边好奇地四处观望。上海真是个大码头，商铺、茶馆、酒楼、客栈和货栈一间挨着一间，招牌和幌子令人眼花缭乱，放眼望来全是商铺全是人。 余三姑从来没见过这么闹的地方，紧盯着对面布庄里挂着的洋布激动地说：“钰儿，等有空我们来问问这布怎么卖的，要是不贵就买几尺，给你和你爸做几新衣裳！” “我不要新衣裳，我什么都不想，就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任钰儿捂着鼻子有气无力地说。 “还难受？”韩秀峰朝城门标的目的看了看，又回头笑道：“应该不远了。” “四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 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书，把摔坏箱子捆好接着往前走，从小东门进城，跟着脚夫七绕八绕，绕得晕头转向，就在众人怀疑脚夫是不是有意的之时，走着最前头的脚夫突然回头道：“这位爷，这就是吴家弄，衖堂里住了好多家，您到底来哪家？” 韩秀峰探头看了看，沉吟道：“我们也是头一次来，觉明，你出去问问。” “好咧。” 苏觉明刚跑进衖堂，小伍子就忍不住问：“这位大哥，你晓不晓得降昌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脚夫一愣，下意识问：“降昌好像是个票号？” 见韩秀峰微皱起眉头，小伍子意识到问错人了，连闲道：“降昌是票号吗，我觉得是民疑局呢。” “你想捎疑啊，能捎疑的地方多了，出了衖堂就有民疑局，不过听人说有些地方能捎到，有些地方捎不到。反正不管疑能不能帮你捎到，但脚钱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哦，开了。” 小伍子刚道完开，一个熟悉的影就跟着苏觉明从衖堂里跑了出来，一见着韩秀峰就拱手道：“四爷，您怎么今天才到，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你哥呢？” 张光生一边示意脚夫们把箱子和行李挑出去，一边表明道：“我堂哥和我嫂子她们早回钱塘老家了，衖堂里那三间屋是一个同乡的产业，您先出去歇个脚，喝口茶。” “我们不一定要住这儿，住客栈也行。”韩秀峰笑道。 “四爷，您听我说。”张光生把韩秀峰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哥走前交卸过，他说您的事在城里办不方便，就让我托同乡帮您在城北租了个宅院，离大马路不远。我已经请人来把宅院打扫洁净了，您先出去歇个脚，等会儿我送您过来。” 各类地名韩秀峰听说过不少，有街有巷有弄，就是没听说过什么路，下意识问：“大马路？” “就是洋人的跑马厅前头的那条路，跑马厅不大，洋人嫌跑不开，就经常在骑着马在前头的路上跑，所以那条路就叫大马路。” “这么说那宅院在洋人的租界里？” “不在，只是离得近。” 想到一路上见着那么多洋人，但城里却看不见几天，再想到守住城门口和街巷口的那些衙役和乡勇，韩秀峰觉得照样住在城外好，毕竟买枪这种事能不惊动衙门就不惊动衙门，欣然笑道：“行，到了这儿我全听你的。” “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光生能帮您跑腿是光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韩秀峰笑了笑，跟着张光生走进狭小的衖堂，来到一间低矮的屋子，看着把屋里快堆满了的箱子和行李，不回头道：“光生，我们就不在这儿歇了，劳烦你来帮我再找几个脚夫，把行李帮我送城北来。” “这就走，我还想给您几位接风呢。” “自个儿人，接什么风。”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你再找个人，送小伍子来降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等到了你帮我租的谁人宅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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