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莲舟迈往狱火（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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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巴姆的话使得罗彬瀚对这个话题兴趣大失。他没问她为何会这么说，因为料定这矮星客不会答复。因此他也不再用嘴说话，而是在脑袋里创议牢骚。 再完美的生物也得吃，对吧？他在心里说。 加菲同意道：“守恒与循环是基本规则。” 罗彬瀚认为这要求很不合理。一个完美的生物，尽管完美，还得从不完美的外界来抢夺。他追问加菲是否有人构想过“不需要任何外界物质的完美生物”。 加菲寻思了一会儿后说：“我不知道技能从它是否能够实现，但从理论上它明显存在严重的问题。如果它不从外界索取，那意味着它也不对外界有任何关注的必要。任何感知外界的组织结构都将是冗余……它需要智能吗？它会有情绪吗？我想它也不用和别的生物沟通，或发生兴趣……事实上它能够继续存活吗？” 它难道不能又不吃不喝，又对外界感兴趣？罗彬瀚坚持不懈地问。 “你是说，”加菲缓缓道，“像古约律那样？” “呃。”罗彬瀚说。又一次他对完美生物丧失了疑心和兴趣。为了不让加菲继续对古约律发生误解，他和气地提醒这位食人族，古约律并非不索取任何外界物质。以罗彬瀚的经验而言，它们会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不但耗钱、耗外卖、耗电视、耗跑车、耗红玫瑰，并且也和食人族一样吞噬脑细胞。 “听起来很像一种叫海老人的魔怪。”加菲寻思地说，“但我没听说它们消耗红玫瑰。” 罗彬瀚赌咒赌咒说那是因为它不曾见过真正的魔鬼。召唤典礼与祭品都毫无必要，你走在路上它们便会主动把飞船撞下来，种在你家的沙发上，躺着看完整整五十二集的。它们绝不付你一分钱，也不做任何家务与劳动。给你递厕纸的唯一原因就是嫌吵。如果油瓶倒了它们非但不会扶，还要踱步晃过来瞧热烈。他保证自己说的每一句都完全属实，甚至还能用自己平板上的观看纪录作证据。 “好吧。”加菲在最后总结说，“也许传闻和事实有所出入……我的确听说魔鬼们会有意制造谣言，传播关于它们的错误认知。” 罗彬瀚一时心满意足，暂且忘记了和阿萨巴姆的不兴奋。这时刻他已不知走出了多远。回顾回头后方，巨幕已然消散在河雾深出。河上花叶愈发茂密，难以看清河底。雾幻千变，影摇光移，像有没有数事物自他们两侧悄然滑过。它们的存在感那样真实强烈，但却寂静而无形。 这怪异的空气很快便将罗彬瀚的欢乐消耗一空。他好几次四处张望，甚至走向旁边，来确定自己周围是否存在别的事物。阿萨巴姆对此只字不语，而加菲则总问他为何这样做。 “这儿有人。”罗彬瀚每次都这么答复。 加菲告诉他没有，而事实上他们的确一无所获。可那种感受却并未因此而远来，罗彬瀚便渐渐焦躁起来。他沉默不语，尽量克制自己来关注周围，只顾埋头顺着水流的标的目的前进。这时刻他又听到雾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维罗奥。”有人发出呼唤。 罗彬瀚猛地冲向迷雾深处。他撞开莲花与茎叶，依然只看到空缈无尽的流水。当他就快启认是自己疯了的时刻，从远处响起了一种含糊的歌声。那歌声极为空幻，难以辨清男女，歌词也全然陌生，像由一些无意义的音节组成。它不像罗彬瀚之前所经历的幻觉那样一瞬即逝，而是少久地存在着，从水流的侧边传来。听起来又远又高——像是从岸上传来。

这绝不可能是某种错听。罗彬瀚决心把这事儿搞个清楚。他可以说是鲁莽地朝着歌声的标的目的冲了过来，结果只走了三四步，体内的影子又迫使他转了个身，继续跟着水流的标的目的前进。 “搞什么？”罗彬瀚恼火地问，“我看看是谁在唱歌都不行？” “顺着水流。”阿萨巴姆答道，“歌声不重要。” “慢着，你也听得见？” 阿萨巴姆沉默不语。她让罗彬瀚的牙齿紧紧扣着，发不出一句清楚的质问。罗彬瀚只得继续往前。那歌声紧跟着他们，就好像歌者在岸上随行。歌声空荡旷然，既不动情，也不阴森，仿佛风吹过树叶般毫无豪情。那不使人觉得恐惧，但却益发孤寂压抑。罗彬瀚既不能来窥视这歌声的真相，也无法张口喊叫喝止。他感到心中也空落如流水，难以忍受的孤寂啃食着他的胸膛。他只好加快脚步，冀图从歌声的围困里逃离。 加菲安静了很少一段时光。直到罗彬瀚快要忘了它的存在，它才又说：“这儿真安静。” 比逝世火山更安静？罗彬瀚没好气地问。 “你只是体会不到。”加菲说，“自然并非寂静，只是细微难觉。当我还跟母体为一时，我能听见藓类生少、矿石累积，它们永远随时光而动，温度变化时每一样事物也有所不同。还有地下，啊，地下深处总是热烈非凡。在那里流动的岩石与底层摩擦，比你记忆里的任何瀑布与大水都宏亮。但是在这儿，这些雾、花、水……它们存在，可又多么安静，就像一切声音都来源于我们自己。这地方适合喜爱孤独的人。” 罗彬瀚咕哝了几声。他也不喜欢这个话题。那歌声叫他心灰意懒，对万事皆感漠然。有时他甚至想就这么坐进水流里，哪里也不来，什么都不想。梨海市和寂静号都遥远如他的臆想，而真实的仅有歌声、流水与莲花。 他闷闷地走着，目光涣散无神，耳朵也听而不闻，直到加菲说：“那是什么？” 罗彬瀚被它呼唤了好几次，总算无精打采地看向前方。他看见又一道从天而降的帷幕垂落在水流前。轻薄如蝉翼，灿亮如星露，同时从幕后又透出某种接近猩红的晦暗。 他瞪着那帷幕，戳戳背后的阿萨巴姆。这时刻他上下牙床间彼此挤压的力道已消散了，于是他张口对阿萨巴姆说：“我们又走返来了？” “这是第二道。”阿萨巴姆说。 第二道。罗彬瀚想起来了。加菲的倒霉故事里的三道帷幕：第一道是孤独；第二道是恐惧。此刻阿萨巴姆说这是第二道，她明显也知道加菲的故事。 “恐惧。”他重复道，“能有多恐惧？啥玩意儿恐惧？” “这和你无关。”阿萨巴姆说。 罗彬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简直钦佩极了。这句话里简直蕴藏着深刻的生活真谛，引导人们如何远离烦恼、心意自在。他又一次气冲冲地走向帷幕。当他的手指碰上帷幕时感到冰热刺骨，犹如置身冰雪世界，那跟从在岸上的歌声也随之消散。罗彬瀚不让自己有思考的时光，他揪住帷幕的下摆，把它猛烈地朝空中一扬。 雾气在帷幕彼方消散无踪。他看到帷幕后方露出一片猩红的天空，金色、橙色与青色的光在猩红表面翻涌，犹如一片无边无际的火焰湖。厚重的黑云与雄峨的山脉都漆黑如铁，像铺天盖地的宏大牢笼。在两侧的山脉中间，河水如巨蟒般蜿蜒流淌，色泽浊黄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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