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道之尽处闪烁微光（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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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迪斯摔在了地上。 用“摔”是个不太恰当的说法，因为它的身躯从任何角度看来似乎都只是薄薄一层黑影。当影子落地时什么动静也没发出，它安静而狼狈地蜷缩着，只有背部如同被激怒的猫一般高高拱起。 弥罗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笑望着它。 “喂，我说老板啊，”他甩着手掌说，“人家这么拼上性命地找你，你好歹也出来跟它做个临终诀别嘛……唉，虽然可能会让它更难熬就是了。” 一瞬寂静过后，小女孩从他身后翩然走出。她如故背着手，目中无人地来到班迪斯面前。 “班迪斯，辛苦你了呢。” 女孩俯瞰着怪物，用十分平淡的声音打着招呼。 班迪斯血红的眼睛忽明忽暗。 “啊，不用那么疑惑，的确我和过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并没有被夺舍哦。从灵魂到肉体，我的确照样你当初抱进保管所里的谁人生物。” 女孩张开双臂，在原地开心地转了个圈，然后弯下腰看着它。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只是在玄虹到来的那晚以后，马上就举行了进入月境的法仪，然后收到了一段非常迥殊的疑息流。” 她脸上挂着神秘的，宛如彷佛光精灵般鲜艳的微笑。 “班迪斯，究竟什么是人格呢？那种东西说到底不过就是‘疑息的架构’，一旦疑息更改，人格也等于被重构了。嗯嗯，我也清楚你的迷惑，因为这并不是依托你们约律类所谓的灵魂变更来实现的，所以你不理解也是意料之中。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就足够了——直到这具身体因为接收过量疑息而崩溃为止，都会好好地活下来。” 如同抚摸凑上来的小狗，她充满怜惜地拍了拍怪物的头。细瘦苍白的手指陷入影子，像滑过一层黑暗的湖水。 “你真可怜呢。明显只是单纯地以幼儿情绪为食，却错误地认为这其中存在着某种天命式的义务。其实那根本不存在哦，班迪斯，像你们这样的生物，只是很简单地被创造成了这个结构，并没有需要背负或沉思的价值。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可怜。原本也是可以少生久视的物种……啊，没关系，你的努力我会如实纪录，道别也好好地完成了。此刻你已经没用了哦，那么就永别了，班迪斯。” 她朝后退来，随即抬手发出命令。 “弥罗，杀了它。” 弥罗苦笑着靠前。他举起手掌，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啊。总之我老板就是这么一个没人道的坏渣废物啦，如果不是精神改造，我当然也不想被这种玩意儿使唤，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嘛……唉，不然就给你一次反击的机会吧。怎么样？此刻抢先出手的话说不定可以杀掉我哦。” 班迪斯好像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它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蓄势待发地高高弓起身体，在它扑向弥罗以前，室内响起另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 “——班迪斯！” 罗彬瀚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他。而实践上在这短暂的瞬间，罗彬瀚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理解。无论是班迪斯的话，弥罗的话，小女孩的话，他几乎都没有听出去。 他能够明白知道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班迪斯将被杀逝世，当飞蛾扑火般的最后一击结束，它毫无疑问会被弥罗没落。 其二是，班迪斯见过荆璜。 “——桌上的玉！” 持刀的沙斯就站在他附近，尽管如此他照样不顾一切地嘶吼着。 “打坏桌上的玉啊！” 班迪斯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房间对面。那块曾经被荆璜抛给它的玉璧就躺在桌面边缘。
它扑了过来。 鬼影穿越中央的红莲之影，距离桌面只差数米。空气再度凝固，把它禁锢在空中。 影子的腰部豁然撕裂。 班迪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介于惨叫和怒嚎之间的怪异吼声。它断裂的手臂如鞭子般挥打出来，卷住桌子的一只脚。 无形之力将影子撕成碎片，靠着消散前最后的力量，桌子被它猛地一拽，冲着罗彬瀚的标的目的飞了过来。罗彬瀚甚至觉得时光都在减速，他能清楚地看到桌面在遨游飞翔过程中发生了倾斜，玉璧因此而朝着边缘滑落。 ——然后桌子停在了空中。 桌面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倾斜，上面所有的物品却一动不动，仿佛被胶水牢牢粘住了。 “哎呀，好险好险，再慢一步就来不及了。像此刻这个状况，我可一点都不想见到谁人暴躁纵火狂啊。” 弥罗挥脱手掌，将桌面复归水平，然后拉到自己身前。他笑着点了点那枚玉璧说：“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认不出来，还随随便便地放在杂物里，难道沙斯你准备跳槽吗？” 沙斯没有理会他，径自转身走到罗彬瀚面前。 “很英俊的尝试。”他轻轻拍着罗彬瀚的肩膀，“我真为你感到遗憾，还有什么愿望吗？” 他的脸距离罗彬瀚不过十公分，那蜥蜴眼睛上的血丝与黄膜都清清楚楚。放在平时足以让罗彬瀚晕厥过来，不过这会儿班迪斯都逝世了，罗彬瀚反倒镇定下来。他决定不管怎样都得挣扎到最后一刻。 “我能最后看看我的鸽子吗？”他问道。 沙斯瞟了眼桌上的鸽子标本，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于是罗彬瀚耸肩说：“它就是个解压玩具而已，说话怪好听的。不疑你跟它聊两句试试？” 那其实根本没必要，但弥罗明显觉得可以试试。 他一把抓起鸽子问道：“喂喂，在吗？聊个天？” 鸽子目光诡谲地昂起脑袋。 “浩然正气可治百病。”它说，“吸氢气消除恶性自由基以抗氧化。” 罗彬瀚火急地视察起在场诸人的反应，然后震惊地发现唯一一个抽搐发抖的人居然是马林。 “三位也是文盲？”他愕然问道。 弥罗赶紧摆手：“不是啦不是啦，虽然这鸽子说的话很扯淡，但我和沙斯都有诅咒抗性嘛，怎么可能会当真。至于老板嘛……诶？老板你为什么还没逝世？” 小女孩独自站在红莲花窗下，直到弥罗发问才回过头来。 “没什么好惊奇的喔，罗彬瀚。这只鸽子描述的矛盾极限至多只能达到三级无穷而已。关于能够观测到五级以上的我，它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在不成立的同时又成立——归根到底，概念宇宙里的一切不可能都只是条件性的。” 罗彬瀚听不懂她的话，但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个打算也失败了。 沙斯微笑着绕到他身后，用匕首割断绑着他的铁锁链。他抓住罗彬瀚的两条胳膊，干脆利落地咔咔一扭，那两条上臂的骨头也就折断了。 罗彬瀚惨叫了好半天。沙斯耐心地等着，直到他停下后才说：“马林应该感开你的牺牲。以及不管怎样，你的抵抗照样很精彩，我印象深刻。” 他把罗彬瀚的右臂拉到椅子扶手上，然后又对罗彬瀚说：“我觉得应该让你看它最后一眼，我吃饭是不留骨头的。” 罗彬瀚身上汗水涔涔，眼睛也有点花了。他看到那把砍断锁链的匕首悬在自己右手腕上。 沙斯问道：“需要迥殊服务吗？比如把你的头还给寂静？” “那用不着，”罗彬瀚说，“但是你可以给我磕个头吗？” 匕首一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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