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春尽之月映于湖中（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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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降入空中。 那或许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罗彬瀚所知道的月亮，而是依附于天壁上的幻影。在那奇怪的梦境中，罗彬瀚曾看到天壁内侧的天空是如何运转轮换，围绕着整个星球降起落下，制造出昼夜与四季。在这个被古老之物创造出来的世界里，地心说或许反倒成为了真谛。 幻影之月高悬天幕。它那样浑圆、通透、庞大，仿佛近到了触手可及的程度。它令罗彬瀚想起了一些非常奇特的传说，那是他当初在周雨前女友的故居里看到的。 “嫦娥太恐惧了。”他沉痛地拍着莫莫罗的肩膀说。 莫莫罗迷惑地看他。 圆月俯瞰人世。林间的湖水也因月光而变得晶莹闪耀。透过清澈的水面，罗彬瀚能看见底部的湖床与砂石。自石隙中滚出一串串珍珠般乳白色的气泡，不停地冒向水面。 湖水不停搅动，倒映在水面上的银月也随波荡漾。林中的虫鸣、风声、鸟叫全都戛然而止，世界陡然变得寂静起来。 荆璜自岸边降起。这一次他脚下没有红云，只是如同柳絮那样轻飘飘地浮在湖上。 一柄墨玉小刀从他衣领下游出来，亲热地围着他打转。直到第三圈时，那柄刀已经放大到将近人高。它弯曲如残月，静静地依偎在荆璜身后。 荆璜曲起手指，在玉质的刀身上扣敲，玉刀应声而鸣，其音玲珑清脆。 他在月下振刀而歌。 那是陌生的语言，其声佶屈，其音诘拙。然而听者无需闻识，其义自显心间。 ——迢迢水月，于斯于彼。 湖心之月随歌无声融解。 ——其路何耶？在渺在幽。 自那皎洁的银白中混入了焰色。它开始缓缓灼烧，月心逐渐被焚出深不见底的空洞。 ——昊天暝广兮罔极，厚土泽被兮浩荡。 玉刀鸣声不绝，空洞在月影中蔓延，最终将那片银白吞噬殆尽。这时刻罗彬瀚终于看清那空洞中是另一片灿烂的星空。 ——行远途而踽踽，歌桑梓以慰怀。 空洞扩散至湖岸，整个水面看来都像是一面宏大的星空之镜。漆黑的玉刀开始缩小。它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钻回荆璜的衣领内。 荆璜落回湖岸上。不知是不是月光造成的错觉，罗彬瀚觉得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走吧。”他对凯奥雷说，“湖里的就是门。” 凯奥雷有点恍忽，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始用无线电传达荆璜的话。不远处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没有马上向湖面接近。 “磨磨蹭蹭的。”荆璜不耐烦地说。他盘腿坐倒在地上，无聊地拔起了草。 罗彬瀚拍着他的脑袋问：“这洞能开多久？” “到月落。”荆璜说，“反正洞口够大，他们千把人扑通扑通下来也快得很。老子看他们能磨多久。” 罗彬瀚也在湖边坐下了。他心里仍在琢磨谁人奇怪的梦，于是四下张望起来。很快他就在附近的草丛中发现了血迹写成的符号，可那已经变得很淡，像是被草木吸收了。 人群被组织起来，一个由十人组成的小队率先向湖畔接近。看起来他们准备先做一个试验。 这时刻凯奥雷又走了过来。他也在湖边坐下，对罗彬瀚说：“看来我们很快就要辨别了。” “走好。”罗彬瀚挥了挥手，没体会到多少离别的伤感。 “我肯定忘不了这几天的事。”凯奥雷说，“这可真是场神奇的遭受。如果没碰到你们，我想我没准就回不来了。” “你再磨蹭也回不来了。这门老子就开一次，错过别来找我。”荆璜说。
凯奥雷哈哈大笑，好像没怎么当真。 “说真的，像你这样的人许多吗？如果我们以后还继续探索别的宇宙，会不会遇到一堆人在天上乱飞？” “大概不会。看白塔那里怎么评估你们的水平。”荆璜淡淡地说。 “那肯定会很有意思。”凯奥雷说，“我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更多东西。” 荆璜抬头看了他一眼。 “以后也许你就不想看了。”他说。 凯奥雷纳闷地瞧着他。荆璜扔掉手里的草茎，站起身俯视着他和罗彬瀚。圆月在他身后露出一半，像柄雪白色的玉刀。 “你懂自己为什么能听懂我的话吗？”他说，“你们这等夷狄之地，语言系统却和联盟通用语如出一辙，你觉得这是什么常事吗？你们的星层和此地何止天壤之别，若真是仅千余行星的疆土，前几次隧穿岂会落到如此僻远之处？” 那双瞳孔中跃动起彩色的火焰。荆璜在月下往后退来。 “不过，无妨。”他漠然地说，“是前代破灭的遗族也好，是被更高级文明养出来的试验品也罢，你等因缘天定，斯事与我无尤。” 他的声音如冰击碎玉，清脆而又热冷。 “但是……若你们是焚辰座下的苗蛊，早早有一天会杀到我赤县门前。届时便返乡来吧。蝼蚁尚且贪生，何苦枉费了性命。” 荆璜转身翩然欲来，人群却传来了惊叫。他们同时转头，看到湖岸边似乎有人正在挣扎。 那是最早进入湖中的十人小队。 荆璜飞身赶来。罗彬瀚和凯奥雷也紧跟着奔跑起来。他们前后来到岸边，发现那十个人都被溺困在水中。他们并未穿过湖中的星空之洞，而是如故浸泡在洞上的湖水里。虬结粗壮的树根将他们困缚得严严实实，使他们的手脚动弹不得。 黑玉小刀带着一根白绳从荆璜领口钻出。小刀斩断树根，白绳则将他们从湖中捞起。他们被岌岌可危的拖到在岸上，肚子里灌满了湖水。 凯奥雷冲上来为他们急救。罗彬瀚也想帮闲，但难民群里很快就跑出了更多的人，出于专业性的斟酌他决定边缘掠阵。 “咋回事？”他捅捅荆璜。 荆棘没有答复，埋头注视着湖面。密如织网的根系仍在疯少。它们破开泥土，无边无际地蔓延出来，遮挡起湖中的巨洞。 他飞到湖面上，对着森林四顾张望。 “尊驾此为何意？”他沉声质问道。 寂静的夜里弥漫着草木芬芳。女孩披着包裹全身的斗篷，踏过沙沙作响的落叶，自黑暗深处走至月下。 艾芭拿来到湖畔。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与月下的湖水一样鲜艳。 “他们不能离开。”她宣布道。 “我日，”荆璜怒气冲冲地说，“你有没有点底线啊？连租金都付了你跟我说这个？敲你妈，老子平时吃饭都不给钱！” 艾芭拿没有答复。她伸手解开斗篷的系带，将遮身的布料往下一拉。 罗彬瀚见状大惊：“又脱？” “罗师长教师，什么？”莫莫罗疑惑地问。 斗篷委落在地。她身上是一件墨绿底色、金叶刺绣的祭司少裙，头上戴着开满白花的荆棘冠。赤足沾满落叶与泥土，与罗彬瀚梦中所见完全相同。 “我以星辰使者之名宣判他们的罪行。”她说，“这些外来者盗窃了宝物，星辰女王绝不容许此等亵渎。他们必须以终生的劳役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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