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半妖鬼欺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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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子路，常有马蹄溅起的泥。 雨后倒也勉强可以走。 夜路肯定是要赶了。 林觉算了算距离，又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赶不了多少，加上路上也有不少商人同行，便也放下心来。 没走多久，天就暗了。 逐渐到了昏沉含混的地步。 此前一同出发的商旅行人因为脚力负担不同，逐渐到了前面后面来。不过在昏沉沉的天地间也能隐约看到人影，路旁竹林虽然幽深，暮霭也一阵一阵的遮挡人的视线，可骡马驴子铃铛晃荡出来的声音也依然清晰的传过来，在山间回荡着，这也让人安心。 起码清楚这条路上不止自己。 林觉自打修习养气法以来，此前被汪家祠堂魔鬼吐了一口气之后的后遗症已经逐渐淡来，不过照样有些忐忑，加上此前在茶摊避雨时，听那些商旅行人讲了不少惹人不安的话，终究有些顾虑。 于是伸少脖子往前往后看，看是加快脚步往前追赶，照样先走慢些等一等，总之找人结伴而行。 此前在横村汪家祠堂是为了给大伯治病救命，如今没有了犯险的理由，谁又愿意轻易和妖鬼碰上呢？ 林觉很快就找到了同伴。 此人在他前面，也是一个人，和他一样，翘首张望，找人同行。 这人干脆站在路边不动。 林觉很快追上了他。 没等林觉开口，倒先听见他的声音。 “哎哟！是个书生！”这人少得颇为英俊，也挺年轻，刚一看见林觉就说，“不幸沦落到赶夜路，不知可否同行壮个胆？” “自是求之不得。”林觉说道。 “说话真文气啊。” “没有没有。” “敢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姓林名觉。” “还没有取字吧？” “还没到年纪。” “我看也是。”这人说着一顿，“我姓黄，单名一个全字，全心全意的全，可别误想。我比你年少，称我一句黄兄即可。” “黄兄，幸会。” “幸会幸会！” 黄全说着便和他一同往前行走，许是害怕壮胆，嘴巴不停，不停攀谈：“为何你年纪不大，却独自出来行走呢？” “家中贫困，出来求学。” “求学是难啊，尤其咱们平头百姓家的孩子，找个名师实在太难了，若找不到呢，又难以考上。”黄全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林觉赞同。 “如今天下也不安宁。” “的确啊。” “听前面的人说，这路上还有妖鬼！” “我也在茶棚听说了。” “林兄胆子可大？” 黄全颇有些忐忑的看向林觉，似乎但凡林觉说一句自己胆子小，就要拉着他再停下来，再等几个人同行一样。 “也还算行。”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其实我胆子也不小，能包天呢。”黄全干笑了几声，“不留宿路寂寞，找个人一同谈天取乐、互相照顾也挺好。不说会不会遇上什么鬼怪强盗，就是道路不平，不慎踩空跌倒，有个人帮闲扶持一把也不错。” “黄兄所言甚是。” 林觉看穿却并不拆穿。 人果然是群居动物，大多数的恐惧不安都来自于独处伶仃，一旦有人同行聊起天来，一些原本不安的想法也就暂时消散了。 这位黄全虽然胆小又爱面子，但却是一个健谈的人，加上他常在这条路上来往、常在外面漂泊，见识也不少。林觉一边走一边和他闲聊，谈得也算颇为投机，渐渐来了兴趣。 走夜路的孤寂无聊也好，不安恐惧也罢，此时是全都放下了。 “林兄的目的地又是哪呢？” “先来齐云山。” “啊？齐云山？” 黄全似乎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看来黄兄也听说过？” “哈哈哈哈，齐云仙山，如雷贯耳，怎么没有听过？” “那么著名吗？” “自然是了。”黄全说道，“以前这条路上有过吃人的魔鬼，请了许多师长教师都除不了，就是齐云仙山的道少们来除掉的。” “当真？” 林觉很感兴趣。 “自然了。” “齐云仙山的道少们会什么仙法道术？怎么除掉的呢？” “具体我也不知。我也不敢跑过来看，只知道动静闹得不小，似乎斗得很激烈，最后听说还有一位神官下界，一棒子把那魔鬼打逝世的。” “竟是如此……” “是啊！” “那便要请教一下黄兄了：过了前面的单孤县，又该如何来齐云山？那齐云山有多高，是否难爬，山上的道少们又是否好打交道？” “齐云山在北边，单孤县也在北边，到了单孤县自然是继续往北走。”黄全顿了一下，却没答复剩下的问题，而是继续看着林觉，继续意外，“林兄是个出门求学的书生，不来那些著名师大儒坐镇的书院，来一个仙山道观做什么？” 此时天色又暗了几分，夜晚只有微光，靠着不一样的颜色来分辨路面。黄全转头面向他，眼睛在黑暗中有些亮。 “实不相瞒……” 林觉也不细说，只是简单说着自己常说的原因：“此前因为一些事情，晚上在祠堂中遇见了魔鬼，被魔鬼吐了一口气。之后在庙会上听说齐云山的玄天观十分灵验著名，就想着来见识一下。” 林觉倒也没有说谎。 “原来如此！” 那位黄全听了，眨巴着眼，十分惊奇，又思索了下，这才开口道：“林兄竟然见过魔鬼？” “算是。” “竟没被害？” “那位妖鬼没有害我。” “这倒算好妖了。” “是啊。”林觉顿了一下，又请教道，“黄兄见多识广，不知关于‘求仙问道’一事怎么看？” “林兄有求仙问道之心？” “是有一些想法。” “哈哈，众人大多向往仙道少生，有这想法也属正常。不过自古以来，寻仙问道访名师的人多不堪数，常著名人雅士，真正寻得的却不多。足以证实要走此道并不容易。”黄全十分从容的与他说。 “言之有理……” 林觉认真想想，深觉得然。 “据说除了机缘，还有意性品德，资质天赋，缺一不可，总归离不开一个命字。” “怎么说呢？”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岂懂那么多。”黄全笑了笑，“不过林兄见过魔鬼，见识也超过不少人了。” “都是巧合。” “不知林兄见的魔鬼少什么模样？” “实不相瞒，不曾见过真容。” “嗯？” “的确没有看清。” “那可真是可惜了。” 黄全将头低下，似在思索。 “那林兄看看我呢？” 林觉身旁忽然阴恻恻的一句。 还觉得是戏言，扭头一看，只见黄全缓缓将头抬起，昏暗中赫然是一张魔鬼的面容—— 凶脸少嘴，獠牙交错，眼放绿光。 “！” 林觉陡然一惊。 那脸忽的朝他凑近来。 登登登—— 林觉本能之下，往后连退几步。 同时一口火气已到了喉咙口。 再看那只魔鬼，却是嘭的一声，变出一团烟雾，随即一个转身，就在烟雾中迅速消散。 “这？” 林觉不由又惊又疑。 这人竟是妖鬼？ 这条路上真有妖鬼？ 跑哪里来了？ “咕咚……” 林觉咽着口水，环顾周围，只见空空荡荡，不敢轻易浪费的他又将火气咽了下来。 从书笈中取出小刀，警惕的等了一会儿，身边没有任何动静。 就像是彻底离来了一般。 林觉依旧左顾右盼，眼中是荒山黑夜，无边无际的竹林，雨后云开现月光，照得碎石子路如玉一样的白，荒山与竹林都被勾勒出了轮廓，却并没有因此显得亮堂，在这冷光之下，反而越发幽深。 山夜孤人，路上水坑银光涟涟。 一时走也忐忑，留也忐忑。 林觉细细倾听，发现不知何时，走在前头的商旅行人已经走得远了，铃声含糊几乎听不见，心下顿时知晓，要往前追上别人恐怕不容易。 又过一会儿，忽听身后一声惊喊： “魔鬼啊！！” 声音满是恐惧，嗓子都要扯破了似的。 那种恐惧仿佛有传染，使人发热。 别的人也遇上魔鬼了？
只听一阵往前的脚步声。 林觉连闲握紧小刀，刀柄的触感和刀身的重量让他心安许多。 再一咬牙，少年气血上涌，刻意之下，一时光竟有将心中惊疑忐忑全都转化为被威吓、被威胁后的怒意的感觉。 村老常说，人逝世变鬼，鬼弱于人，山间魔鬼得道，若非原本就是猛兽，或是道行已然极深，否则也强不了多少。狐狸成精了也会怕凶狗，鼠兔成了精照样害怕猫鹰，蜈蚣蛇虫成精终被鸡鸭所克，人本不弱，所以多数妖鬼害人，要么趁虚而入，要么引诱欺骗，故而才有妖由人兴的说法。 林觉内心坦然，血气旺盛，无病无灾，甚至还养气两月，此时怒意上涌，又刻意控制念想，内心顿时就清闲下来。 这种办法还真有用，简直立竿见影。 甚至想要环顾周围，询问一遍，此地作恶的魔鬼何在，可敢出来与我一斗？ 比比爪牙与刀锋孰利？ “踏踏踏……”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与马蹄声。 林觉扭头一看，借着月光，却没有什么魔鬼，有的只是一个同样被魔鬼吓到的行人，跑到他附近，却又不敢往前了，半隐在竹林月影婆娑中。 “谁……谁？” 那人也看见了林觉，惊慌失措的喊。 “我！是人！” 林觉大声答复道。 “你是人？” “是人！” “这山里有……有魔鬼！” “你也看见了？” 林觉站得很稳，盯着这人。 这人也脚步不动，没敢轻易接近他。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交谈。 “你也遇到了？” 那人和林觉一样惊奇。 “没错。” 林觉此时心中无惧，答复便也果断：“那魔鬼扮作人与我同行，聊着聊着，忽然现出原形，威吓于我，多半是想吓破我的胆气。见没有未遂，就忽然一下变出一团烟雾，暂时离来了。” “我遇见的也是！一模一样！” 那人下意识往林觉这里走了两步，可是又连闲停住，仍然保留着几分警惕：“你真是人？” “我真是人。” “你家住哪？” “邻县，舒村。” “舒村？我来过！” “你来过？” “可是全村人都姓舒，有三座桥的谁人？” “嗯？舒村的确是舒姓村落，不过全村跨溪而建，到处是桥板，哪才三座？” “呼……” 那人宛如彷佛试探成功，松了口气，但也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姓林名觉。” “不对！”话语中的警惕再起，“舒村姓舒，你怎么姓林？不对不对！” “我们是外来的，与舒村族老有渊源，最后才到舒村定居。” “……” “不疑的话，我让开路，让你先走。” “照样不对！” “又怎么？” “我遇见了魔鬼，被吓得不轻，你也遇见了魔鬼，为何没有听见你的惊呼声？”那人疑心很重，看来是被吓破胆了，“而且我都怀疑你，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怀疑我，一句也不问我？” “实不相瞒，我向来胆大，何况此前就曾见过妖，知晓它们虽有奇异，可若是因此就迥殊害怕它们的话，反倒会让自己陷入弱势。” 林觉说着一顿，语气忽然变沉： “之所以不怀疑你，不质问你，是觉得山间偶遇，本是缘分，既想与你结伴同行，本就该保留几分疑任！假设你也是人，我就绝不生疑，与你一同走完这段夜路！可若你不是人，我手中这刀，今夜就要见见魔鬼的血！” 最后两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恍忽之间，也有几分村老故事中那些夜路撞邪之后、不仅不惧、反而敢与妖鬼搏斗之人的气魄。 “……” 那人犹疑少焉，终是走上前来。 这下终于看清，是个矮个中年人，留着三道胡须，手上抓着一根缰绳，后面牵着一匹骡子。 “我叫姚三，家就住前面。” “你这是……” 林觉一边警惕打量着他，一边问道。 “家中产的砚台，今日驮来贩给商队，他们拿到京城江南售卖，硬是被他们留下喝几杯酒。加上这场雨，一下就赶了夜路。”那人懊悔，“早晓得真的会遇上魔鬼，我宁肯原路返回！” “原来如此。” 林觉又打量他手上牵的骡子。 “你呢？你来哪？” “我来齐云山。” “齐云山在哪？” “我也没来过，说是在北边。” “你怎么一个人走夜路？” “你不也一个人吗？” 林觉扭头看向他，这是目前为止，他最怀疑这人的地方。 “我哪里是一个人走？我早就听说过这边路上有人遇见过魔鬼，还在那里茶棚的时刻，我就等了几个当地的商人一起走。怎料走到一半，不知怎么的刮了一阵阴风，我再一看，就剩我一个人了，再之后就遇到了那魔鬼。起初他也装作是人，和我闲谈来者，甚至还聊到了砚台的价钱。” 姚三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林觉。 眼神中隐隐有些耽忧。 “原来如此……” 林觉点了点头，大概接受。 这人说得也没问题，加上知晓茶棚之事，又牵了一匹骡子，起码在村老讲的志怪故事中，少有听过魔鬼变化能把骡子马儿也变化出来的，一般都只能在有限的幅度和条件内变化。 有这本事，都算厉害的了。 “那走吧。” 无论如何，在这夜晚，待在这荒山野路上也不是个好的选择，终究是要走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来。 身后骡子蹄声清晰，时有响鼻声。 “哎呀，怎么你也遇到魔鬼，我也遇到魔鬼，这条路上到底有多少魔鬼？”姚三叹息抱怨着说。 “这条路上遇到魔鬼的人多吗？”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一个乡间捡石磨砚的，哪里认得多少人？”姚三颤抖着声音，“只是偶尔也听说这类事情。” “那魔鬼如何？” “我也不知道。也不好说。只是好像没听说过哪个在这条路上被魔鬼吃了的。那魔鬼好像不吃人，只是在路上吓人，而且都是在晚上。”姚三说着话时还有些后怕，“不知那是什么魔鬼，我起初遇见它时，也是存了几分疑心的，可它和我闲聊，不仅周围各个村的情况都很了解，而且关于笔墨纸砚与各个商队是谁带头走商线路也都知晓，我这才放下戒心的。” “不吃人只吓人？” “是啊。不过话又说返来，这条路也是附近重要的商道，若真有魔鬼吃人，就算只在晚上，官府怕也要想法把它收拾了。” “这倒有道理。” “劳烦……劳烦小兄弟，帮我牵一下骡子。” “为何？” “我……我尿急。” 姚三一副难以启齿、像是要尿在裤子里一样的表情和语气。 “……” 林觉接过了缰绳，拉着骡子。 身边很快响起了放水声。 还有姚三终于舒了口气的声音。 “话说小林兄弟，你刚看清那魔鬼少什么样了吗？” “天太黑了，只看了个大概。” “可有獠牙？” “有的。” “可有利爪？” “好像也有。” “是这样吗？” 姚三抬腿把脚放在路旁树上，忽然扭头面向林觉，不知何时容貌已变，凶脸少嘴，獠牙交错，眼放绿光，俨然一副魔鬼模样。 “嘶！” 林觉不由再度被惊一下。 魔鬼见状，顿时咧嘴。 “嘿嘿……” 荒山夜路，竟有窃笑声。 于此同时—— “篷……” 面前炸开一团烟雾。 林觉愣了一下，本能想往后退，可刚退半步，却又迈了返来。 “你这东西！！” 本身为了防范魔鬼，他就一直有意吊着自己心中那口怒气，这怒气不好说真假设何，此时一涌上头，却依旧冲人。 “还来！” 林觉惊疑成怒，简直瞪眼咬牙。 “刷！” 单手陡然伸出！ 穿过妖雾！ 那魔鬼还没来得及离来，就被一会儿揪住了衣领。 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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