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八章：试贞(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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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国是王畿周边的大国之一，南依大河，北枕太行，虽然面积有限，却大部分是富饶的丰水原地，国力颇为强盛。 这一国与大邑商的关系向来不错，其东境甚至已越过南甸，探入到王畿之中。 大邑商在此设置有南五羁馆，附近建有枼(yè)雉(zhì)，驻有戍卫，枼雉与大陆泽之间，南四羁馆所在的“泞”地一带，还设置了猎苑，以及军队驻扎的“泞趀(cī)”，凡商王春狩，一般就会前来这边。 本年亦是如此。两日后伯籍父一行人才网job.vhao.net刚入住南五羁馆，就从羁少口中得知，大王前几天刚率领着部分重臣，以及多射卫、多犬卫、多马卫等亲卫，自王邑前来泞地射猎，附近枼雉的部分戍卫已经前来扈从。 伯籍父当即脸色微变，邀贞眉进到他的住室，叹息着说道：“果然照样现拙了。商王就在泞地的猎苑春狩，而且他本年才四十多岁，哪像是会生病的状况啊？” 他们周邦自家的邦君，都有五十五岁了，还连年暴露于野、远道挞伐呢！ 贞眉却是很镇静：“左卜有言，我尚未效命王室，名既不正，不会苛求结果，只看贞卜之手法即可。” “话虽如此，若结果也能相符，岂不更佳？” “师兄是关心则乱，我须得开开这番心意，”贞眉微微一笑，“然师兄不用如此。这位左卜和夫子同宗，想必家风也差不多，我秉启夫子的教诲行贞卜正道，或许正得其心……师兄不是说这位左卜人物难得么？是否属实，就看他后面如何待我。” “正如你所言。这位左卜，的确有大人的几分正大风范，”伯籍父想起之前和巫重的交往，心中也渐渐放心下来，却难免有另外一番感想，“只是，邦事加上家事，公心异化私心，哪能如市井之交那般自在？” 虽然异化了不少利益关系，但这整个谋划，伯籍父觉得照样很有希望的。贞眉这么优秀的贵女，以巫人这等低微的身份入贡，肯定会有更高的诉求，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实践上，这样的事情，在大邑商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商王身边有一个群体，名为“小臣”，起初是商王本人的侍从奴隶，让他们处理一些生活事务，例如管理食盐的卤小臣，管理美酒的鬯小臣，管理香草的郁小臣之类，有些尚且不免成为人祭的祭品，一祭就是“小臣十二”、“用鬲小臣三十”。 到了后来，小臣们的职权不停扩大，出现了管理贮库的小宁臣，管理粮库的小廪臣，管理春耕的小籍臣，管理秋收的小刈臣等，另有一些出使邦国、巡查边境甚至领军出征的临事任命，也由小臣担负。 于是，不少身份高贵的人，为了获得重用，不惜主动成为商王的小臣，与昔年的侍从奴隶们为伍，其中还包括一些王族近支。 时至今日，这些小臣们，早已成为大邑商最重要的官员团体之一，其影响力之大，足以和号称“多尹”的诸族宗少们抗衡，不少人获颁祭器，受赐田邑，乃至出为诸侯。
也有些人本身是各宗族的庶子，成为商王的小臣后，借用王权夺得本宗族的宗尹之位，在“多尹”之中为商王扩大影响力。 有如此多的先例在，伯籍父觉得，巫重完全可以理解周邦的这番谋划。 “只是，要委屈贞眉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息道。 今天面见左卜，贞眉的表现非常超卓，既体现出了身为巫人的态度，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素养。其处事之冷静，足可令伯籍父自叹不如。 但这会贞眉提醒过伯籍父，想起左卜赠予的那枚绿松石坠饰，却发现了某一处的疏忽：“师兄，我在想一件事情。” “何事？”伯籍父连闲追问道。 “适才羁少说，商王前几天刚率领部分重臣前往猎苑。提到的这部分重臣，左卜会不会也在其中？”贞眉缓缓的说。 伯籍父想了一下，这还真有可能：“商王春狩，必定会有神职跟从。诸神职之中，太卜须在王邑留守主持，能够跟从的，最有可能就是左卜了。” “那左卜为何又突然离开商王身边呢？”贞眉继续问道，“看这位的行程，是要南下渡河？然则所为何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思索。 左卜离开商王的春狩行列，渡河前往大河之南，这肯定是有要事的。那大河之南有什么？南土诸邦，铜料宁库，废弃王邑……有哪些需要大邑商的左卜亲自出面？ “本年是商王十一祀吧？”贞眉忽然问道。 “是的，”伯籍父点了点头，继而也反应了过来，“祷于山川？” 作为巫景的女婿和生徒，两人都从他口中听说过祷于山川的故典。这个故典，起于巫景先祖巫咸，乃巫氏家族极大的荣耀。 甚至可以说，只要大邑商还在，祷于山川之制还在，巫氏家族就一定不会被潜匿，一定能在大邑商的权力中枢获得一席之地。 “只能是祷于山川了，”贞眉肯定的说道，“左卜和夫子同为巫咸之后裔，时光也大致能对得上。” 祷于山川并无一定的时光，需要经由两道贞卜。一为祭祀之贞，贞卜祷于山川本身是否有吉；二为往来之贞，贞卜使者在这个时光段是否适合出行。两贞皆吉，使者乃出。 依据故典的纪录，春季出行祷于山川的虽然少，但也有过先例。 如此，巫重的行程算是被两人弄清了。以贞眉之沉静，这会亦不免与伯籍父相视而笑。 身为贞人，有时刻凭借的不仅仅是龟甲，也不仅仅是严格的贞卜规范，还有广阔的见识、敏锐的眼光和缜密的推理。 伯籍父笑过之后，却有些遗憾，也有一些感慨，向贞眉说道：“左卜这一来，不知何时能回返王邑？原本觉得还有叙谈请教的机会，此刻看来是不可能了……如此遗憾之事，左卜居然未露一丝口风，也是身负重职、难得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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