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指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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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听到蒋家婆子如此讥讽，刘婶忍不住轻声唤了句。 要是以往，少爷免不了握紧拳头，怒目而视，大发火气。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却是不敢脱手的。 出乎两人意料，洪范却没有发生发火，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并不恨蒋家婆子，心里的厌恶更多来自启继的记忆与情绪。 饮食克扣这事不是一日两日，而是自十五岁入族学后，便一直如此。 稍一沉思就知道，如此苛待族少之子——哪怕是没娘的庶子——这哪里是一位家仆能够做到的？ 【少期没有足够营养补充，又练武过度，应该是‘我’猝逝世的主要原因了。】 洪范想到。 【人是铁，饭是钢；必须要先解决吃饭问题。】 另一边，蒋家婆子见对方沉默，自觉得获胜，瞥了眼刘婶，自顾自转身出门来。 不止如此，她走到院外后，还有意出声嘲讽。 “三等主子也配摆威风？” “奴几辈生的还想顿顿吃肉，没本事强撑，练武早早练逝世……” 这一回，蒋家婆子的破锣嗓子调门不算太高，明显也是顾忌影响。 但足以让院内听见。 “奴几辈生的……” 洪范轻声复述，记忆里浮现出一个面目含混的女子模样。 那应该是身体原主的母亲，一位出身丫鬟的妾室。 “少爷……” 刘婶怕少爷心中积郁，有意想岔开话题，却见到洪范只是随意地一摆手，嘴角绽出笑意。 “无妨的，婶子。” 他伸手指了指石桌，说道。 “里头风热，我们到房里用饭吧。” 这正中刘婶下怀。 她刚应下，便见到少爷负起双手，一边蹒跚回房，一边摇头哂道。 “娘的，名校卒业、职场得意，正要走上人生巅峰，就给我送到旧社会，狗日的贼老天……” “这么差的出身，这不得给个顶级系统？” 这些话，刘婶当然听不懂。 她拿上碗筷，回身瞥见少爷的背影隐入暗室之中。 话音止了，有笑声传出。 这一回刘婶却是听懂了。 笑声里，是一抹压都压不下的悲凉。 ······ 洪范的屋子狭小，摆着床的卧室与会客堂一体相连。 圆桌上，两碗饭摆在左右，中间是一盘青菜，一盘豆角。 窗外天色已暗，刘婶却未点灯。 洪范没有问——无非是节省，或者压根就用完了灯油火烛。 肉都吃不上，难不成还想有夜生活？ 打开窗门透气，他在桌边坐下，执起筷子，准备用饭。 刘婶站在一侧，没有入座。 “婶子，怎么不坐下用饭？” 洪范随口问道。 穿越十日以来，他一直卧在病榻，由刘婶伴床喂食。 这倒是两人第一次一同用饭。 “少爷怎么说笑？” 刘婶疑惑道。 “我是夫人的丫鬟，如何能和少爷一起坐着？” 洪范闻言方才了然。 “婶子才是说笑，我算什么少爷？” 他自嘲道。 刘婶怕少爷自怨自艾，正要相劝，又被抢白。 “这世上，可有肉都吃不上的少爷？” 此话一出，刘婶不由沉默下来。 洪范却不觉得意，继续开口：“而且刘婶与我之间，名为主仆，实是相依为命。”
“这洪家府邸内，若婶子都不与我同桌吃饭，我难道还来找大夫人、大公子不成？” 刘婶闻言连闲抬头，耽忧地望向自家公子。 对视之时，却见到后者眼中没有自己担心的怨怼，反而澄如碧空、一片朗朗。 于是，她终于拗不过自己的命根，在桌边坐下。 里头，天色黑了下来。 月光穿门，斜白半壁。 室内没有点蜡烛，却显得格外亮堂。 主仆二人沉默地用饭。 刘婶将端着的碗捧得很高，好遮住自己不停滴落在碗里的泪。 她也奇怪，哪怕是夫人刚来世最艰难的那几年，自己也少有哭泣。 但今日心中明显没有悲伤，泪水却止都止不住。 桌对面，洪范则格外地细嚼慢咽，宛如彷佛要将仅有食物中的营养全都压榨出来。 用完饭后，刘婶收拾碗筷。 洪范重伤未愈，又觉得乏力，便回床上休息。 就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声与呵斥声，他很快落入梦乡。 刘婶收拾好碗筷，见少爷已睡来，便替他认真掖了被角，关上门窗将餐具餐盒送回厨房。 回程路上，她脚步格外轻快。 说起来，今日并无什么变化——反而是难得用了几日的肉食又被裁撤。 但她只觉得心底突然有了指望。 人一有指望，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会亮成一轮轮太阳。 回到偏房，刘婶依然辗转难眠，最后却是起床在屋角的菩萨牌位面前叩拜几轮，才沉沉睡来。 洪范重伤十日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 ······ 第二日，辰时时正（早上八点到九点）。 主仆二人用完早餐后，由刘婶送回餐篮；洪范则在独门院子里缓漫步行，权当运动。 院子大约十米见方，自院门处以石板铺出了通往两间矮房的Y字型道路。 除来边缘的零星地方，院中地面都是被踩得不能再实的夯土地，没有一点草木生少。 结合院墙上许多粗浅的拳掌印记，这明显都是“洪范”每日勤练不辍的结果。 唯有东南角落，立着唯一的一株高大乔木。 这是一棵槐树。 树高十几米，枝干虽有些歪斜，但此时光秃的树干上已满是嫩叶，显出勃勃生机。 洪范在树前驻步。 他知道这棵老槐是主仆二人的功臣。 它的花可以食用，荚果、叶、根皮都清热解毒，可以入药。 每年夏秋，刘婶就会借来梯子采花摘果，卖了补助家用。 【也难怪院墙破损，偏偏这棵树却完好。】 洪范想到，拍了拍树干，收起回忆。 今日起床后，他便感到身子比昨日又大有好转，胸口也不再虚火如焚。 【或者可以做些简单运动了。】 洪范心头自语，双手扶着树干，做了几个简单蹲起。 出乎他意料，这具还处于病弱状态的躯体肌肉却意外地有力。 三四个无负荷深蹲下来，几乎感觉不到消耗。 【到底是常年练武的体质，内伤未愈，依然比许多白领强多了。】 洪范浅浅活动了下全身筋骨，想到。 【必然也有最近这些天伙食改善的功劳。】 少爷重伤十日，老仆送出来了块宝物织锦，只换了七日肉食。 “奋斗了半生，回头又让我奔小康，真是一穿回到解放前了……” 洪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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