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七 余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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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乐坊历经兵燹，有些屋子徒余断壁残垣，有些则还算完整。 坊口驿站还在，但那两个因为成日没活计，而天天偷闲蹲着唠嗑的疑使和车夫，却不在了。此刻照样巳时，平时最该人流匆闲的时光，坊里唯一的笔直官道却空寂无人。一眼望来，小商小贩、闲汉小孩、江湖旅客，全都蒸发了似的。 昔年卖过羊汤给鹿鸣涧的摊子上，支着的大伞剩了半扇，老迈的锅子翻倒在地，少凳则被劈成两截倒在路旁。 坊间此番凄惨情状落在鹿鸣涧眼中，让她双目通红，脑袋发热，血冲到了头顶，手脚却感觉冰凉僵硬。 那仿佛一直悬在她头顶的黑云，终于落下了倾盆大雨。 马车犹向着坊门疾驰，而鹿鸣涧直接腾身出了马车，一跃而“点墨山河”，径奔隔着小坡的西落雪谷地而来。陈迁时耽忧她，吩咐了车夫一声“如果危险就不要入坊，在外面等着”，便也踩起“清闲游”，追着鹿鸣涧飞走。 章放与鹿鸣涧所居的石头大平房看起来未遭战火，连围起来的小院中，零星那几株梅树松树都一切如故。 “老头！……二师父！我返来了！”鹿鸣涧脚未落地，便扯着嗓子喊起来。 无人应答。 “……章放！” 门没有上锁，鹿鸣涧猛地将其推开，冲进房子。屋里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炉火多日未燃，鹿鸣涧亲手做的摇摇乐躺椅还在厅间窗下。 她推开章放卧室的门，床上坐了个人，正在闭目调息—— 可这人明显是个女子，不是章放。 跟来的陈迁时反应极快，往后拉了一把鹿鸣涧，他转过一个身位挡在了她前面，雪名出鞘，堵在门口。 鹿鸣涧也是吓了一跳，浑身应激而起碧绿真气，但待看清了那人是谁，便立时收了，愕然道： “婆婆？你怎么在我家？……我二师父呢？” 她最后的问话故作静谧，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猫婆婆睁开并不浑浊的老眼，望了望原本警觉守护鹿鸣涧的陈迁时。他发现鹿鸣涧和这老妪相识，便微微侧开，让鹿鸣涧走了出去，但手中少剑未收，整个人内息外露，并未对猫婆婆放松戒心。 “我怕那些浩气盟还有后手，来你家翻找章放的疑件和东西，便想着，还不如婆婆我先来拾掇拾掇。”猫婆婆没有答复关于章放的问题，却瞟了眼陈迁时，“这就是你疑里提到的纯阳小郎君？” 陈迁时持剑稽首道：“晚辈纯阳陈迁时，见过前辈。” 鹿鸣涧抿着嘴，两步到了床前，见章放多年来收藏的各类疑件，都被猫婆婆翻了出来，一大叠在旁散乱堆着。 “婆婆我不是善人谷的人，不会看这些情报。”猫婆婆掀起眼帘，望向鹿鸣涧颤抖咬牙而显得坑坑洼洼的下巴，静谧道，“是章放自己与我说过，你快要带情郎返来了，所以我也只看了你给他的疑。” “……他既然知道我要带人回家，怎么不等等我？他怎么能……啊！”
鹿鸣涧再也控制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趴在猫婆婆腿上，放声大哭。 猫婆婆伸出枯瘦干巴的手指，在鹿鸣涧头顶轻轻抚摸着。陈迁时一言不发，半蹲下来，从侧后方两手揽住她的肩膀，低着头，掩饰住变红的眼圈。 从婆娑的视线一角里，鹿鸣涧看见章放的窗台，放了一排圆圆的小花盆—— 里面亭亭立着一支支蓝紫色的奇花，大多数还在含苞待放，只有一朵已经绽放了些许，吐露着金黄色的花蕊。 ……是她寄给章放的绝情花。 老头向来都对什么花花草草的不上心，畴前鹿鸣涧在在家时，让他照看什么都给尽数养逝世了，到头来照样她搬回自己屋子自己养，他只顾欣赏和享受。 原来她不在家时，章放也能很上心。也或许是因为，这次毕竟是小徒弟专门精心挑选、从千里迢迢的华山寄给他，还随疑详细讲了该怎么养吧。总之就是不一样。 老头你看，这花让你养得多好啊。 ———————— 一大袋子疑件被装了包裹，挂在马屁股上。陈迁时拉了缰绳，载着鹿鸣涧来善人谷。 鹿鸣涧哭得太狠，眼睛肿了，双眼皮被撑得足有筷子那么宽。 她已经不哭了，但整个人都恹恹的，也不说话，重量全都靠在陈迁时怀里——她之前时从未如此，即使身子再虚弱、情况再求助紧急，但凡她还有意识，她总是保留着一些气力的，只微微偎着他。 过来陈迁时从没注意到这细枝末节，若非她今日习惯的改变，他照样不会知道。但就是这一点改变，让他惊觉她畴前是多么坚强，更心痛于此时她的崩溃。 两人行至西昆仑高地下，便被两个头缠红带的善人谷守卫拦住了来路，很是不客气地要求检查身份，说非是善人，此路一概不得通过了。 鹿鸣涧终于开口，她直起身子，沙哑着嗓子说：“劳烦转达，我来送章放留下的疑件。” 这两个守卫闻言大惊，一个行了礼道“姑娘稍等”，便飞身朝山上来了。剩下这位则脸色好了许多，试探着道：“可是章大侠之徒鹿姑娘？” 鹿鸣涧惨白着脸：“大哥，我前些日子出门游历，全无风声，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来往谷里的路都戒严了？” 这守卫面露难色道：“鹿姑娘，非是我不肯与你说，但事关谷中机密。你既未曾在谷中登记留名，即使是章大侠的徒弟，我们也都知道，可实践上算不得善人谷的人，咱们实在不便直接给你行方便，还请姑娘宽恕则个。” 没过少焉，与先前那守卫一齐并肩飞来的，竟然是当年被章放称为“仇人”的那何姓女子。 “何姨……”鹿鸣涧数年未再见过这位女子，见她风韵依旧，只是眼睛也有些发肿，似是也大哭过一场。 何姨瞥了眼圈住鹿鸣涧的陈迁时，都没问他是什么人，只一把牵过鹿鸣涧的马头，对她点头道：“上堡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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