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王曾其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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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的这番话,口气和缓,语态温平,和帘外丁谓的气魄汹汹,构成了鲜明了对比。
而他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叫他们过来‘只是问问’而已。
但是,在场的诸人,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精。
虽然赵祯说着没有为寇准辩白的意思,可他查问当年之事的动作本身,其实就已经能阐明问题了。
“官家方才登基,又未及成年,正是习读圣人之理,研学治国之道之时,寇准一介悖顺之徒,区区司马而已。”
“官家因如此小事搁置学业,合召诸宰执觐见,实有不妥,此事若传扬出来,臣等或可遂官家心意,然台谏诸官,却未必如此,还请官家三思。”
和之前一直都是丁谓冲在最前面不同的是,这一次开口的,却是另一名宰相冯拯。
中书之中,丁谓的锋铓最盛。
相较之下,冯拯更多的是因循守旧,并不与其争胜,可这并不代表冯拯的态度没有份量。
事实上,若没有冯拯的暗中支持,王曾也不敢屡屡和丁谓呛声。
因此,冯拯和丁谓这两位宰相,在中书当中的关系,向来十分微妙。
二人默契的并不直接发生冲突,但是,也保持着一定的对抗。
可偏偏就是这次,冯拯却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就站到了丁谓的一边!
虽然和丁谓相比,冯拯的这番措辞稍显婉转,但是,却也仍可以说一句绝不客气。
珠帘之后,赵祯闻听此言,心中却不由叹了口气。
有脑中的记忆在,他很清楚,冯拯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别看这个老家伙此刻处事低调,宛如彷佛不争不抢的。
可实践上,他晚年在仕途一道上,相当的急功近利。
这种性格让当时已成为参知政事的寇准十分不喜。
所以,冯拯有好几次降迁之时,都被寇准刻意压了下来,二人也因此结仇。
虽然在其他诸事上,冯拯和丁谓的政见屡有不合。
但是,在报复寇准这件事上,他们的态度却毋庸置疑的一致。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娥,眼瞧着对方如故没有什么反应,赵祯方思索了少焉,开口道。
“任参政和王参政呢?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回官家,寇准等人,如今不过是边州小官而已,制书既成,官家何必为如此小事费心,二位相公方才所言有理,官家初登大位,尚未成年,理应以受太后教导为重。”
任中正倒是和寇准没什么仇怨。
但是,他和丁谓夙来一党,自然是不会有别的话说的,而事实上,赵祯也并没有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这番话说完之后,殿中沉默了少焉。
以至于,其他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始终沉默的最后一人……参知政事王曾。
和在场的几个人都不同的是,王曾是如今中书当中唯一一个,和寇准还算是相善的人。
王曾此人,出身孤苦,少年英才……到了什么程度呢?
他是整个宋朝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几名连中三元的进士之一。
殿试被点为状元的当日,就被当时的宰相李沆看中,直接被招为女婿。
要知道,李沆可是当时的朝廷重臣。
他的八个女儿,除了幼女早夭之外,其余所有人,嫁的都是官宦人家。
独独他最钟爱,精挑细选了数年都没有嫁出来的少女,却许给了王曾这么一个热门后辈……可见李沆对王曾的期许和疑心。
有了这一层关系,王曾在野中的发展前途自然光明的很。
寇准刚好是李沆的好友,所以,自然也对王曾照拂有加,甚至还提携过几次。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人,在寇准倒台之际,也应该被划为党羽,同遭贬黜。
但事实刚好相反,王曾不仅没有被贬,甚至还好好的坐在参知政事的位置上。
之所以会如此,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王曾此人,是个主见极强的人,他虽然和寇准交好,但是,却并不依附于寇准。
当初,赵恒用寇准制衡刘娥和丁谓,双方斗的热火朝天,王曾却屡屡和寇准站在统一面上。
打从很早的时刻,他就规劝过寇准,觉得两宫俱为一体,皇后太子当相亲。
可寇准听不出去,执意要和刘娥为敌。
这种状况下,如果换了别的官员,要么压住心中疑虑,继续赞助寇准,要么就闭口不言,坐观成败。
但是,王曾却并没有这么做,他毅然选择了投向刘娥的阵营。
当然,说是投靠也禁绝确,因为刘娥在野中的主要势力是丁谓一党。
王曾和丁谓的关系算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
在许多事情的政见上,二人都有分歧。
尽管王曾审时度势之后,往往会听从丁谓的意见,但是严格来说,他们的关系也只能算是表面上客客气气而已。
真正和王曾有所牵连的,是枢密副使钱惟演。
他们二人是姻亲关系,与此同时,钱惟演照样刘娥之‘兄’刘美的姻亲。
有这层关系的加持,王曾一方面竭力替刘娥争取了许多朝中摇摆不定的官员。
另一方面,则通过钱惟演不停向刘娥进谏,赞助她调和与赵祯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母后垂帘,太子听政这个形式,最初就是王曾在赵恒病重的时刻,给刘娥出的主意。
他的这一系列行为,成功的获得了刘娥的好感,让他避免了被寇准一案所牵连。
可以说,在如今的中书七位宰执当中,赵祯唯一看得上的,就是王曾了。
有主见,有定夺,敢说话且懂变通,不迂腐……这一切都相符一个政治家该有的素养。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缺点。
有些时刻,王曾对场面地步有着过于清晰的判断和认知,便让他少了几分坚强的勇气来坚持自己的原则。
便如此刻,丁谓对寇准的屡屡打压,明显是不合法度且没有道理的。
但是,他背后有刘娥撑腰,自己又是中书门下的首相,权势极重。
再加上,刘娥厌恶寇准,这是朝中众臣都心知肚明的事。
这种状况之下,王曾到底敢不敢站出来说句合理话,可就着实要打个问号了。
从王曾此刻紧紧皱起的眉头,其实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此刻心中纠结之意。
不过,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王曾心里也清楚,他没有时光可以犹豫了。
于是,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开口道。
“回禀太后,官家,周怀政谋顺,其罪当诛,寇准与其订交,亦当并加贬黜,然诏书数下,恐令百官内外惑朝廷心思未定,故臣觉得,的确应当再加斟酌。”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即使是坐在帘后,赵祯也能感受到弥漫而来的压抑之感。
王曾的这番话,先肯定了寇准的罪行,再借朝廷威疑的旗号,婉转的提出不该该屡加贬黜。
应该说,已经算是足够照顾丁谓的面子了,但是,如故第一时光引起了丁谓的敌意。
只见他眼神微眯,泛起一丝冷意,道。
“早听说王参政和寇准早有旧交,却原来,传言不虚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就差直接了当的说,你王曾莫非和寇准也是同党不成?
于是,殿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凝滞起来,要知道,这个控告的程度可谓是极重的。
如今的朝堂之上,但凡是和寇准被划为一党的,无不备受打压,远谪边地。
丁谓当着刘娥和赵祯的面如此说,可见他对王曾的这番话有多么不满。
王曾的额头也隐隐渗出了一丝冷汗。
虽然说他对丁谓的态度早有预料,可对方一上来就提出这么严重的控告,也的确让他有些出乎预料。
当然,王曾能够在野堂上屹立这么多年,也自有其底蕴。
当下,他便上前一步,准备开口辩驳。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刻,帘中声音忽然响起,问道。
“哦?王参政和寇准有旧交?却不知,是何交情?”
说话之人是小官家,口气中带着一丝好奇之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般。
但是,这话一出,却顿时让王曾心中暗暗叫苦。
要知道,交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越说越说不清楚。
他本想着,自己能想个法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制书的措辞上。
毕竟,虽然寇准有罪是朝野上下默认的事,但是,这份制书当中的不少表述,的确掺杂了许多丁谓的个人豪情出去。
从这一点上入手,也算是能够圆的返来。
可谁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帘后这位小官家竟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如此一来,他想要敷衍过来,恐怕都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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