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章 泽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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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 ！

昨夜雨势一起，雷远便急令前方各部火急撤离，随同疑使一起抵达的，还有为各部专门派出的、有经验的向导。

句扶身为左将军本部的校尉，都不知道雷远究竟是何时招募了这么多向导，这些向导们又怎会如此熟悉地势。

他是益州巴西郡人，对山洪之类很有经验，也不知道雷远为什么如此告急，甚至将此前两个月里逐步攻占的诸多隘口全都放弃。

暴雨中他想不了那么多，只管竭力呼喝催兵，跟着向导一路狂奔。

狂风、暴雨、泥泞、遍地的污水漫过小腿，无星无月不见路途，在这样的环境中跋涉，其辛苦程度难以言喻。纵使以句扶所部的训练有素，这一程下来，也至多有百余人脱队，踪迹渺然。至于铠甲武器、辎重粮食，更是拾了不知道多少。

待到凌晨时分，将士们体力耗竭，全靠着严明军法约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赶路。好在这时刻候雨忽然中止，向导又说，可以歇息的寨子到了，将士们才激发出最后一丝力气。

待到登山的时刻，句扶的战马累过了头，带着骑在背上的句扶一起倒下来。句扶下意识地抱住马脖子用力扳，想使马匹站住。

可是这匹健马依旧哀鸣着砸到地面。沉重的躯体先压过句扶的手臂，顿时让句扶的肩膀脱臼，随即又沿着湿滑的陡坡一路往下。

战马惊恐地蹬踏着四蹄，却止不住自己的躯体，最终哗啦啦地压过灌木和乔木，坠落进谷底深处。

亲兵们便都不敢骑马，好几人从马上跳下来，扯着缰绳牵马行军。有人抽出刀剑，砍伐道路旁边的荆棘灌木，以免战马被锐利的枝桠戳伤，还有数人当心地扶起句扶，从自己的戎服撕下布条，赞助他固定住脱臼的胳膊。

所有人经由了一整夜的劳累和饥渴，将士们的脸色一个个都像逝众人一样惨白。句扶的胳臂痛得厉害，汗珠不住地从额头滚下来。但他竭力忍着痛，保持静谧的姿态视察周围情形。

这里是绿林山的边缘地带，狭少的山谷曲折蜿蜒，谷底少满了灌木和低矮的乔木。仰头眺望山谷两侧一处处坡地上，有大批的断壁残垣，还有些极其简陋的木屋。句扶注意到，木屋里有尚未收拾走的破旧什物，有人居住的痕迹。

粗略看来，这个山间的流民营地里的居民大概不超过三百，但整个营地依托古时某座城寨所设，规模不小，足能容纳两千人。

句扶忽然想起，前日己方进军的时刻，曾有一些流民抵近探看军容。当时李贞特地返来，让句扶不用理会。或许，这个寨子便是流民们盘踞之地？雷将军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明显，雷将军又不仅仅是知道这么一个山中营寨。昨夜雨势一起，雷将军就遣人传令退兵。句扶特地问过，各部都有各自规划好的退路，都有各自驻扎避水之所，雷将军似乎把一切都算好了。

句扶摇了摇头，钦佩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家的将军愈来愈高深莫测了。

“赶紧分配屋子，让将士们歇息。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派二十人警戒。趁这会儿不下雨，弓矢和弩机之类，统一拿出来晾晒。另外派人伐木烧水，预备饮食……”他随口吩咐着，将士们便依照吩咐来做。

就在句扶身边不远处，有一只红色的松鼠轻快地在林间跃动，在树枝间搜索树籽。突然，松鼠机警地站直身体，抬起头，啾啾地叫了两声。下个瞬间，它跳上一旁的高树，手脚并用地攀爬进枝叶遮掩的后方来了。

句扶往山坡外侧走了几步，低头探看下方。

他听到了山谷中的水声愈来愈响。那不是来自绿林山里的溪水，而是山外面，宏大的水流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沿着一切低洼的沟壑、谷地蜿蜒前进，进而深入山间，与山溪碰撞着，激起层层浪涌，仿佛要倒灌上高处那样。

句扶的脸上被溅了水。他抹了抹脸，沿着山道往后走了一段，就鄙人方数丈开外，看到了自家的爱马。马匹的脖颈歪曲成了一个折角，四肢僵硬地随着水势打着转，已经逝世得透了。

这匹马，是句扶十分困难向马岱求恳来的凉州骏马，较之寻常战马高出半个头，极其威风凛凛。平日里句扶待之如珍宝，吃的穿的用的，简直比句扶本人还妥帖些。

这会儿却成了这个样子。

句扶狠狠地“嘿”了一声。再看谷口处仍在漫卷入来的大水，他忍不住道：“好大的水势！”

在他的身边，扈从们也不禁惊呼失色。

山间尚且如此，外界会是何等模样？恐怕都已经变成浩淼泽国了吧。

若不是雷将军及时调度，将士们会如何？

昨夜行军时，将士们难免抱怨这个看似过于告急的军令，好几次暴躁情绪蔓延，迫得句扶带领扈从出面弹压。然而这时刻候大家看着眼前情形，人人后怕不已，甚至有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山外轰隆隆的响声依旧不停，越来越多的东西随着水势，被卷入到这座小小的山谷中来。有连根拔起的树木，有损毁得不像样子、但能认出是军营所用的拒马和木栅，有一些撕扯成碎片的营寨布料，还有几面旗帜。

句扶叫了几个军官来认。因为被水冲刷得太久，旗帜有些褪色了，字迹含糊成了一团，看不清属于哪一支部队。

再过一会儿，有眼利的将士发现，一株大树从里头滴溜溜打着转飘出去，树干两头各攀着一名将士。看甲胄服色，分明一个是交州军的士卒，另一个是曹军的什少。

句扶指了一名都伯：“你带几个技艺利落的，下来救人！”

那都伯已经歇过一阵，体力恢复了些。听得句扶号令，他大声应是，立即带了几个较有精神的同伴，又取了绳索等物，沿着林木较茂盛的一处岩崖边缘往下方来。他们抵达水畔的时刻，那株大树刚好被水浪退到这一侧。几名将士用挠钩钩住大树用力拉扯，待到拉近了，几人又一齐叹息。

都伯仰头对句扶喊道：“校尉，两人都已经逝世了！身体都被撞烂了！筋断骨折！人已经冷透了！”

句扶招了招手，让将士们返来。

他忽然有些茫然。里头的水势如此，简直是句扶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交州军避过了，荆州军呢？就算能避过，荆襄一带已经化成了方圆数百里的泽国，分散在各处的将士们外无来路而粮食有限，能够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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