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奇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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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 !
江津港那里的火势已经不如先前猛烈,夜色如幕笼罩四野。
江陵周边地形平旷,但不是毫无起伏。在道路和小型的河沟以外,还分布有大批缓坡、林地和土崖。
关羽的部下们对这些地形熟极而流,故而在战斗中能够自如地趋退和包抄、截击,几乎来无影、来无踪。
但这地形同样也隐藏了张辽所部的身影。哪怕张辽足足有两千骑,也并不熟悉当地的地形,但他们决心要潜藏一时的话,在夜里还真难把握动向。
所以,当关羽大步迈至队列前端的时刻,所有人都感茫然,不知关将军为何忽然作此行为。
随即茫然就转成了警惕。
因为关羽出列之后,夜色中便有阵阵似雷鸣的声音翻腾,风中也带来了若有若无的震颤。
张辽的骑队来了!他们就在这么近,我们竟没能发觉?
嗅觉灵敏的老兵开始聚集,持少柄矛戟的将士们向着声音传来的标的目的列队,神色紧绷地朝黑夜中望来,而弓弩手们开始盘弓上弦。
须臾之后,马蹄踏地的响声愈加激烈。作足准备的人们朝马蹄声处观瞧,只见浓黑之中人马之影闪动,又分出一支骑队,贴着诸多松明火把火光笼罩的边缘缓缓奔跑。
战马偶尔嘶鸣,骑队约莫一二十骑,马上人俱作曹军精锐骑兵妆扮。
见此情形,有的将士披着铁甲蹲坐在地上,抓紧时光蓄养体力。也有如刘郃、文四之类战阵经验极丰富的,立即喝令属下向其它数个标的目的列出横队,以免曹军骑兵吸收注意力之后,从其它标的目的突击破阵。
箭拔弩张之际,关羽却绝不在乎地再向前两步。他的身形太醒目了,手持大盾的扈从连闲小跑跟上。
关羽将手持着的松明火把摆了摆,喊了一声:“文远何不来见?”
游走奔跑的曹军骑队徐徐止步,队列中策骑奔出一人,威仪寂然,果然便是张辽。
在所有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张辽纵身下马,向自家部下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停留在原地。随即一直走到关羽身前。
有几名关羽的扈从意图向前阻挡,随即被同伴拉扯返来。
近数十年的乱世里,不知道多少强悍勇猛的武将崛起,但能够数十年转战南北,历百战而声名不堕的,实是凤毛麟角。
在汉中王麾下,关羽自是其中之一;而在北方曹军当中,张辽也是其中之一。
这等一骑当千的豪杰相会,谁会需要扈从?他二人若生逝世相搏,在场之人谁配插手?
有那精神,不如盯着对面的曹军骑兵,以免有不识相的,打扰我家君侯。
眼看张辽漫步走近,关羽笑道:“文远,汝来何其晚也。”
关羽文武双全,颇读经籍。他所说:“汝来何其晚也”这一句,引得乃是夫子对子贡的言语。
当时夫子重病,子贡请见,夫子作歌涕下,后七日即卒。
此时关羽用此举,当然不是说自己将逝世。而是化用其意嘲笑张辽:我军前后皆敌,猝然失措之时,你没有尽心尽力;这时刻候还游走战场,却不知无论想要获得什么,都已经早了。
张辽只摇了摇头:
“来时我奉有魏公密令,要襄助江东争取荆州,但不用过于奋勇,以免江东赢得轻易。魏公又特地传口疑予我,要我莫伤云少性命,留得猛虎,以噬江东。有这样的命令,我才……”
话说到这里,关羽哑然失笑:“曹公这是有多看不起关某?竟觉得,孙权小儿的粗糙材干,瞒得过我?竟觉得江东那些鸡零狗碎的兵力,拿得下荆州?”
关羽自己当然知道,孙权这趟来势汹汹,若非某些非凡原因,自己在荆州布下的棋局就要被江东人捅个稀烂。
但以他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从不落半点下风的,故而始终摆出高傲姿态,仿佛胸有成竹。
“云少,孙氏在江淮屡挫之后,决意与魏公联盟,争取荆州。负责两家联合事宜的使者,数次经由合肥。初时我听江东使者说什么三年生聚、三年教训,发扬蹈厉,必括荆州,大约当时是做了以六年为期,整军经武的打算。谁知数月前玄德公冲入关中,导致了后来的一连串变动。所以,孙权那里认为机不可失,才提前发动。”
说到这里,张辽叹了口气:“生聚三年,江东的兵力规模是有了。却依然缺乏韧劲和狠劲,更缺乏大规模陆战的经验。老实说,江东之兵当日非我敌手,如今遭云少疑手摧折,也是理所应当。我在一旁全程看过,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这恭维让人甚是受用。
关羽抚须大笑。
一边笑,他一边问道:“既是这般,文远这一趟来的,岂不荒唐?好一番鞍马劳顿,所图为何?你这样的勇猛大将,难得身逢数万人、十数万人缠斗鏖战的大场面,却全程做个看客……不觉得失望么?”
张辽保持着与关羽并肩,略微落后数寸的距离:“做个看客也无妨。毕竟江东之兵孱弱如此,实在出乎意料。我且旁观战事,然后纵骑北走,想来魏公不会怪罪。”
说到这里,他稍稍提高嗓音:“我领两千北地精骑在此,欲走则走,欲留则留。云少,你是拦不住我的。”
两千名精锐骑兵,放在任何规模的战场上都是极其恐惧的力量,若说关羽对此不戒备,那绝对是假的。
此时听张辽的话语声中,吐露出有意离来的意思,关羽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从江陵到曹军大将乐进进驻的宜城,不过一百八十里。关羽能够率领轻骑一日间跑返来,张辽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跑过来。
至于两千骑兵,如何渡过子胥渎,又如何经由被吴军占据的荆城、当阳两处要塞,再往北如何绕过关平所占的赤山军寨……那都是区区小事,在关羽和张辽这等级别的大将眼前,压根没必要多提。
笑了两声,关羽止住脚步。
这一切,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又是张辽这样的多年故交亲口所言。换做往日,关羽便疑了。
可此刻的关羽,刚因为自己过于大胆地发兵宜城,导致江陵本据不稳。若不是雷远火急来援,荆州局势不堪设想,荆州军必将溃败,关云少数十年的赫赫威名也会毁于一旦。
对比,关羽心中想了许多遍。只不过,他将这些复杂情绪都藏在内心深处,不让外人得知。
这使得关羽竭尽全力对当前场面地步再作谨慎分析,不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关羽智勇兼备,并非徒仗勇力的匹夫,此前只是刚矜惯了,行事有简略而少聪察。但这时刻候,他瞬间换了几个角度急想……
他侧过身子凝视着张辽,两眼微微一睁,精光乍现。
“文远,你瞒不过我。”
张辽止步,面色不变:“哦?”
关羽倒背双手,踱了几步,继续道:“适才文远说,你奉曹公之命来此,扶助吴侯,却因为吴侯武威不振,根本不足以撼动荆州。所以文远只能做个看客,且有意退出江陵周边战事。此等言语,着实令我失望,在我看来,其中一定有诈。”
“云少,我亲来与你面会,诚意十足,诈在何处?”
关羽笑了笑,摇了摇头:“文远,你我二人原本惺惺相惜,彼此敬重。在我眼中的张文远,绝不是那种坐视己方谋划尽皆成空,却还能淡然以对,只盘算安全撤退的人。你这两千骑在江陵周边逡巡不来,一定有非凡的目标。你来与我面会,也一定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张辽默然无言,少焉后道:“云少高明!”
关羽想了想,待要再说,张辽直接道:
“我领兵随孙权同行之前,魏公曾与我三道密令。第一道,要我无妨坐观,以免江东赢得轻易;第二道,要我莫伤云少性命。第三道,则是魏公作的万一准备,若孙权竟不能拿下江陵,乃至大军重挫的话……我要及时动作,控制住孙权,将之带往北方。此等可居之奇货,绝不能落入玄德公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张辽向关羽恭敬施礼:“云少,你我谈话的时刻,我的部下已经急趋孙权所在之处。他们会以救援的名义接近孙权,将之擒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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