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诫子（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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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 ！
首要的原因，自然过来的两年间，曹操诸子各掌重权，全都有意于嗣子的地位，于是彼此争竞不停，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曹氏政权范围内暗潮汹涌，境外的敌手更日夜盯着，都觉得这是可乘之机。
次要的原因，则是曹丕举措恰当。
此番曹操有意渲染自己病重的消息，让身在少安的曹丕配合行事。曹丕与心腹磋议过后，选择挥军东向，留下阎行督领侯选、程银、张横、马玩等人留守少安。原本此举造成的影响，应当与曹彰在雒阳的所作所为相似，无非诱出几个跳梁小丑。然而，场面地步却迅速失控，迅速松弛到了曹丕根本没法维持，而迫使曹操亲自起兵来援的程度。
曹丕再度跪在了地上。
好在周边除了许褚以外并无他人，否则到了明日，又不知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
“心里清楚就好，别跪了，别跪了。子建至多还能好好说话，你动不动跪倒，算什么事？徒然使人看着心烦。”曹操叹了口气：“我说了，这不怪你！”
“当年袁绍使三子分据各州，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诫，下思逐兔分定之义。若其不改，祸始此矣。而袁绍答复说，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后来袁绍病亡，诸子彼此纷争不休，一一败逝世于我手。故而天下人多有非议袁绍此举者。也正因为有袁绍的前车之鉴，我近些年来使你和子建、子文各执重权，也有许多人上书苦谏，力陈不可。但我要偏偏力排众议而行……”
曹操喘了几口气，大声喝道：“不是因为我年老昏聩！我有我的道理！”
“请父亲教诲。”
“我戎马半生，数十年鏖战，讨黄巾、破董卓、伐徐州、败袁术、斩吕布、定河北，遂席卷天下大半，渐成霸业。这份霸业发展到此刻这地步，也再没有逡巡退让的余地，非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行。然而，想要掌天下之权，也就要受天下之恶、天下之谤，被无数人口诛笔伐。而我则令群下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大力提拔那些能够看清场面地步的聪慧人……这样的人，你和子建身边，也都招揽了不少。但这些人，当真都可疑么？忠诚么？”
曹丕稍稍思忖，答道：“我听说，忠于治世易，忠于浊世难。以当前场面地步来看，主从之间，既有表面上的合作，也有暗中的角力，无非主强臣弱，主弱臣强。”
“说的好！”曹操拍打着墙基，赞了一句。
“乱世之中，能够赤忱事君的人，终究是少数。为人主者最值得依托的，只有自己。为人主者，要比老虎更凶狠，比狐狸更狡猾，比毒蛇更狠毒！而不是什么孝悌仁厚、文采风流，更不是什么骁勇善战！”
三个词，将三个儿子对外展现的优点全都骂过了，不偏不倚。
关中动荡，曹丕难辞其咎。这几日里，曹丕常常因此而忧愁，甚至会半夜里梦见父亲责罚，魂不附体地惊醒。今日曹操兵至雒阳，火急召他前来，曹丕心中的焦急和恐惧，更是超乎常人想象。
此刻听到第一个词的时刻，曹丕心头一紧，几乎透不过气；随即听到第二个、第三个词，他才稍稍放松下来。明显父亲还没有最后定夺，或许要等到魏公封王、册立世子的时刻，这一场激烈的内部斗争才能结束。
还有时光就好，还能继续争取。
曹丕觉得，自己应当还能稳得住。
此前数年，他一直担心的是，父亲身在邺城，与曹子建朝夕相处，会受子建的蛊惑。但如今关中场面地步剧变，曹、刘、马三方的武力对峙和对抗恐怕将会愈演愈烈，父亲必定要少驻以作应对。
这样的话，自己至多有一年半载的时光可以接近侍奉，进而展现自家的才能。或许还能够乘机摈除几个父亲身边的侍从文人，压制子建的影响力？
今天父亲特地带我来雒阳旧城，看他的意思，好像还打算把少安、雒阳作为一个整体加以运营，这个重任，或许将要给我？一但获得这个任务，在诸多犹疑群臣之中，又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呢？
瞬息间，曹丕心念电转，回过神来，只听曹操继续道：“做不到这些而贸然掌握重权，只会被群情所惑，进而倾覆自家的基业。这些道理，我平时都对你们说过，可你们究竟能不能落到实处来运用，非得实践试过才知……我愿意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执掌重权，便是让你们各自来试、来学！”
曹丕露出感动的神色，少揖道：“必不负父亲的厚望！”
“嗯……”曹操点了点头，伸手按住了曹丕的肩膀。他的五指抓在曹丕的肩膀上，依旧如铁钳般有力，与曹丕记忆中的情形一般无二。
曹丕不敢挣动，只惶惑地抬眼。这几年，曹操明显地衰老了，他的须发渐白，皱纹越来越多，但眼神却依然锐利，像是方才从敌人身上拔出来，随时准备继续杀戮刀刃。
“刘备，是天下英雄，马超也是狡虏。便是我，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他们，你在他们身上吃了亏，更无须过于计较。子桓，你过来数年经营关中，很有成效。此番虽没有料到刘备、马超的进犯，事后却能控制住侯选、程银、马玩那几个，保持少安、雒阳沿线的通畅，也很不容易。功与过，我都看在眼里！”
他沉声道：“所以，不要多想，放手来做……我绝不会将大业托付给不堪重任的庸人，此番我西入关中，特地使你随行在侧，不要让我失望！可听清楚了？”
这番欣赏与鼓动混合在一起，出乎曹丕的意料。曹丕把头更俯得低些，藉此掩饰自己内心的狂喜。
父亲这般说来，便等于是在支持我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还能得到父亲的欣赏，这是何等命运运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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