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顺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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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远所说的，是问题的答案，但并非问题的全部答案。只因有些话，一时还不便说得太清楚。
襄阳、宛城一带的荆州豪族如此，其实并不让人惊奇。
曹公虽占据荆襄，但其实并不重视荆襄当地的士人。近数年来，荆州出身的文武能在许都、邺城容身的，寥寥无几。
如王粲、杜袭、和洽等受到重用的，都是寓居荆州的北人。真正的荆州人领袖蒯越，在许都做个空头光禄勋；而蔡瑁、刘廙、宋忠等虽在邺城，蔡瑁全然不问外事，另两人只不过是侍从文人罢了。
虽然荆北各郡的太守多用当地人，可那明摆着，是对抗玄德公的权宜之法。荆州士人向上发展的道路，早就被曹公麾下的汝颍士人堵逝世了。
士人所求的，或者自身的政治地位，或者家族的扩大、延续。前者既受阻遏，就要在后者下功夫。
这两年来，荆襄士族竭力深耕地方，扩充宗族的力量。他们以其盘根错节的力量投入到乐乡大市的贸易中，虽然是出于贪婪，也因为他们有实实在在的，物资财货的需求。
在这个过程中，有许多人会愈来愈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在南边的亲朋伙伴们，正在玄德公的政权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所谓“豫州入蜀，荆楚人贵”实非虚言。
那么，随即也会有人想到，终究乱世尚未结束，鹿逝世谁手，尚未知之。荆北的士人又何必把筹码全部投在一端呢？
这样的想法，随着玄德公势力的膨胀而蔓延，随着他们与荆南贸易往来的收益扩大的蔓延，所以才会有杨仪、宋琬这样的人，甚至就连文聘这样的地方强豪，也渐渐聪慧了起来。
曹公虽然不停往荆州增兵，但他们的统治基础，那些出身荆襄的无数二千石、六百石乃至郡县纲纪、斗食之吏的人心，正在一点点地变化。
对此，雷远是很清楚的，而关羽在接触到了杨仪、宋琬等人以后，也愈来愈清楚了。
“可惜，麋子方是个蠢货！”关羽忽然骂了一句。
此刻想来，玄德公以麋芳这样的生意人担负南郡太守，或许真有用他来做些私下交易的意图。
没想到麋芳满脑子财帛，竟不晓得半点轻重，硬生生把自家的前途毁了。而江陵与襄阴间的暗中往来，照样靠雷远的乐乡大市实现。
众人全都噤口不语，就连雷远也不该声。
又过了少焉，在场将校的部下们陆续返来，禀报备战已毕。
最先到的，是荆州水师的两名中郎将詹晏和陈凤。
关羽此番带领荆州水军出动，留了少子关平等守江陵，随同动作的水军将领便是詹、陈两位。詹晏是玄德公任豫州牧时跟从的部下，而陈凤则是荆州水军干将，赤壁战后降伏于玄德公。两人俱都干练有能，深悉水军舟师的战术战法。
三年前，关平带领荆州水军往夏口运送庐江雷氏宗族渡江，在关平之下带领船队的便是詹晏和陈凤二将。此番他们再来策应，雷远对二将自然有些酬开。
从詹晏和陈凤口中得知，原来关羽在率军离开江陵时，曹仁大军已经逼近到江陵城左近。当时关羽与关平等将商定，要他们无论如何，坚守城池十五日。
今日便是关羽离开的第十五日了。凌晨时分从对岸折返的哨探说，江陵新城内外仍在鏖战，杀声震天。但具体战况如何，因为曹军围困数十重，哨探实在无法潜入探明。
此后几个时辰过来，关羽不再提江陵情形，只督促众将做好战斗准备。
关羽本人的家眷、荆州水军将士的家眷都在江陵城里，可关羽偏偏就有胆量摊开他们，而调度水军主力往江夏走了这么一趟。这份人情，雷远一定是要记下的。
此时詹晏和陈凤二将上来，躬身禀道：“君侯，荆州水军整队完毕，随时可以作战。”
关羽微微点头：“知道了。”
之后陆续有多人登上邛笼转达，随即在场诸将纷纷出列，向关羽禀报。
“零陵郡的水陆兵力都准备好了。”这是零陵北部尉习珍。
“少沙郡的船队整备已毕。”这是少沙郡的郡尉史郃。
“武陵郡有精兵一千，快船二十艘，随时可以作战。”这是武陵郡处置樊胄。
丁奉匆匆赶来，站到雷远身边，向他握拳示意。
雷远向前半步，沉声道：“宜都郡有兵士四千人，骑兵五百，艨艟四艘，快船五十艘，已经准备完毕。”
随雷远从庐江返回的将士大部分需要休整，一时无力继续作战。但雷远身为荆州仅次于关羽的重将，气力仍存。
此番，他将留守宜都的兵力，扣除在夷道、夷陵和江关各处要隘驻防的基本力量，倾巢调动而出。另外，贺松、丁奉、吴班、雷铜、任晖、马岱等将，也都参战。
此时雨势渐渐大了，雨点打在河面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在场众人的甲胄、戎服渐渐地洇得湿了，渐渐有热气泛上身来。而视线所及，天地间，白茫茫的水色渐重，远处江心的连绵洲陆似乎看不大清楚。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雷远侧身让开些。
几名扈从持着关羽的荡寇将军麾盖，匆匆登上邛笼的阶梯，高高撑起。
沿着洈水故道远近，在芦苇、蒿蓬间密集排布了无数船只。船上兵将们透过雨雾见到这面麾盖，俱都躁动起来。有人高举武器，开始喝彩。
“这场雨，正是时刻。”关羽沉声道。
此前曹军凭借浮桥连通江上洲陆，把荆州水师封堵在大江下游。荆州水师数次攻打浮桥，却受阻于汹涌水势，徒然折损多艘名贵的大舰，难有收获。而曹军得以发挥宏大的兵力优势，四面围攻江陵。
但曹军上下都是北人，以他们的头脑，根本无法想象南边夏季各处水域的连贯情形。荆州水军往江夏虚张声势一通，随即回师，沿着南边水道迅速兜转。
仅用了七天，关羽所部就越过八百里水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江陵上游。而在此地与之汇合的，还有从荆南各郡聚集而来的精锐。
当荆州水陆诸军从洈水故道杀出，滔滔大江赫然由阻力转为助力，而荆州军得以创议倾力猛攻。
他们将用大船撞破曹军的拦江浮桥，把张郃所部捆锁在江上洲陆；而另一支兵则会沿着沮水上行，转至子胥渎，包抄曹仁所部的后路。因为雨势掩护，曹军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的动作，这场动作，将会是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痛击！
关羽是何等刚傲自矜之人？哪怕面对十数万曹军压境，他想的也不仅是据城逝世守，他要的是一场大胜，是在曹操眼皮底下，粉碎曹氏大军！
关羽捋了捋少须，继续道：“曹公以十数万众南下，自觉得是批亢捣虚的妙策，打算用荆州的求助紧急，来唬吓主公……关某岂能如他所愿？斩将破局，就在今日，还请诸位努力杀敌！”
众将一齐躬身道：“遵命！”
关羽按剑转身，昂然往邛笼下方来。
走过雷远身边时，他忽然止步：“续之！”
“在。”
“夏侯元让在你这边做俘虏，过得怎么样？”
雷远道：“此人终是曹操麾下重臣，并不敢苛待，每日都有酒食供给。只不过，这败军之将难免抑郁，我却没有办法。”
“你让人来劝劝他。就说，莫要急躁，战后我请他来江陵休养……说不定，还会带曹子孝来，与他作伴！”
诸将齐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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