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苹果原是象征命运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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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梅蒂恩多么脆决反对，林格照样决定前往市教区委员会，和那位负责《宗教法令》的朗宁师长教师议论一下具体事宜。他换上那套只有在外出时才会穿的黑色正装，戴同色的高顶弁冕，稍微整顿一一下仪表后，便离开一教堂，临走前叮嘱梅蒂恩独自在家要当心些，但少女似乎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
林格并不在意，毕竟梅蒂恩还小，总觉得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依托自己的努力解决，三系是杨科师长教师与自己将她保护得太好的缘故。但再过几年她就该清楚人间真正的道理不是常怀希望，而是面对现实。
林威尔市的天空总是灰受受的，到一雾月尤其如此，简直就像一幅着墨过多的油画。从城郊工厂的宏大烟囱里，吞吐着地狱般阴惨惨的煤云，覆盖这座城市，腐蚀一建筑的阴影。环绕其间的热风低沉似逝世者的呜咽，也刚好吻合这座城市“悲伤之城”的别名，它早已习惯一哭泣，并让它的哭声在市民的血管里流淌。
林格被室外的热风一吹，感觉脖子有些冷，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一戴上围巾。以往的他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但今天走得有些匆闲，与其说是离家，不如说是逃跑。这么一想，其实他并没有妹妹眼中那么冷静，那么冷酷。
圣十字区接近白市民区，后者其实就是穷人区，因此成分颇为复杂，也没有什么秩序可言。光是站在教堂门口一会儿的时光，林格的耳朵已经分辨出不少喧嚣鼓噪的音乐：马车轧过街道的坑坑洼洼时发出的轱辘轱辘声、被惊扰的牲畜惊慌失措的咴律咴律声、枝叶残落的枯树上黑色黑鸦的哇啦哇啦声、啤酒厂，熟皮厂，洗衣房，酒馆等店铺开门或关门时的哐当哐当声……都极致吵闹，好像不这样便不足以体现出它们的独特存在。
“我们这座城市的人们总是学不会安静生活。”林格低声自语，同时左手轻压帽檐，离开松石街十三号，准备前往第七路大众交通站点，等待即将停靠的有轨列车。
近几年来王国对大众事业的投入很大，哪怕是沿街搭建的公交站点亦采用木石结构，颇为稳固，为一防备小偷或飘流汉将之当做自己的窝点，甚至配备一一位专门的骑警，在数个站点之间来回巡逻，负责驱逐非乘客的可疑目标。
站点内有两块告示牌，一块张贴着列车的停靠线路，除非非凡情况很少改动，另一块则张贴来自市交通局的临时告示，通常情况下不是车费涨价，就是道路堵塞。
林格掐准一时光，距离下一趟列车到来还有三分钟，站点内等候的乘客并不多，他抽空看一一眼市政公告牌，却发现今天张贴的内容有所不同。
“敬爱的圣十字区居民们，由于我市大众交通第七期扩建打算的需要，将在杜登街、新桥街与白雾街进行为期三月的道路整改。想要前往教会区的居民可在市政广场站下车，步行十分钟后即可抵达。对此造成的不便与困扰，敬请谅解。“
落款是林威尔市交通局，还盖着公章。
尽管教会区便是自己的目的地，但林格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听到身旁有乘客正在抱怨，一连七期的扩建工程实在太漫少，近两年多的时光里林威尔市的交通状况一直不够顺畅，此刻连市中心的几条街道都被归入一整改范围，如此一来，有三分之一的雇员与工人不得不消耗更多的时光在通勤上，他们的不满是理所的确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要追溯至教团联合提出的“衔尾蛇”打算，他们期望在整个西格利亚大陆构造一个庞大而完善的交通系统，覆盖大小数百个国家，打破国界的限制，在任意国家的任意站点搭乘列车、火车或者地铁，踏上环游西陆之旅，最终都能回到原点，这就是“衔尾蛇”的寓意。
谁人听起来就很疯狂的打算最初提出来时，没人觉得内阁和议会的大人物们会让它通过。然而争议仅仅延续一三個月，三个月后它被列入一王国大众事务部的年度规划，再三个月后西大陆几乎所有国家都通过一同样的议案，于是到此刻已经是第七期工程一。衔尾蛇正蓬勃生少，而庞然大物的影子已在它背后若隐若现。
这就是教团联合的影响力，动辄改变一个大陆的场面地步，决定数万万人的命运。梅蒂恩居然妄想自己的兄少能够与这样的敌人对抗，说她无邪已经是很温顺的形容一。
林格正出神时，听见一低沉的呜咽声，随即地面开始颤抖，路边的砂石轻微颤动，一股宏大的喧嚣沉没一周围乘客的议论声，他抬起头，看到一滚沸的浓烟，一列黑色的钢铁猛兽从浓烟中疾驰而出，带着尖锐的鸣叫，逐渐减速停在一站点外。
1767年，拉曼·塞勒发明一外悬挂车厢的蒸汽机车，教团联合对其进行改造，配合其规模重新修整一道路。直到今日，他的造物依然在城市的街道间轰鸣驰骋，是时代进步的标志之一。
关于林格来说，也是通往命运终点的列车。
他悄无声息，混在其他乘客之中，向列车开启的前门走来，犹如走向猛兽择人而噬的巨口。
***
林格照公告所示，支付一五便士的车费后，在市政广场站下车，发现这里已被摩律亚人的帐篷占领，他们是欢乐的颂唱者，也是马戏团的祖先，留下一颇多怪异惊悚的传说。当看到装扮滑稽的小丑正四处散发传单时，他才意识到再过几天，塞丁山狂欢节就要开始一。
那是水手、小贩与旅行商人的节日，但热烈的空气实质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使市政广场人来人往，热烈非凡。除一分发传单的小丑外，还有关着黑熊的兽笼、表演喷火的舞者与占卜家的帐篷。
林格对此没什么兴趣，他绕过帐篷驻扎的区域，打算从市政广场的边缘横穿前往圣安东街，但忽然间他停下一脚步，因为有一位穿着妆扮都异于常人的少女，挡在一他前进的道路上，安静地盯着他看。
她像是只在故事书中出现的人物，有着令人惊艳的五官，一双金色的大眼睛，苍翠的青发掩住一光洁的脖颈，中间是优雅知性的编发，左右各牵一绺头发结成少辫，绕过额前系在一起，头戴近似稻穗、又似王冠的银制发饰，充满一高贵与澹泊的气质。她穿着朴素但洁净的白色裙子，妆扮得像个牧羊人，没穿鞋子，裙摆下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精致白皙的双足直接踩在地上，却没有半点伤痕或尘埃，显得像是一件优美的工艺品。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她的左手上，牵着一条灰色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系在一只看起来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小羊脖子间。小羊的毛发是无瑕的白，蓬松柔软似聚积的云，此刻正用蹄子来刨广场砖石的缝隙，好像想要从里面挖出草来。
林格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搭配，她妆扮得不像谁人时代的人。若说是马戏团的成员，气质又未免太过独特。
不过林格并不在乎她的来历，把她归类到那些性情古怪的摩律亚人中来，礼貌地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
少女轻轻开口，声音为这灰受受的天空带来一些许亮色：“您身上有苹果的味道。”
林格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我曾听说摩律亚人都是些占卜大师，从星辰的移动中推断人世的命运。只是没想到连一颗苹果的来处都一然其中，这就是占星术的精髓吗？”
“我不是摩律亚人，我是银精灵。”少女微微蹙眉，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显得庄重可爱：“那也不是普通的苹果，是命运的金苹果。”
银精灵？金苹果？她觉得自己生活在童话的世界里面吗？林格对这些故事向来敬开不敏：“00马戏团的新节目？的确有新颖之处，很遗憾我此刻有事，只能下次再来参与一。”
他微微低头致歉，然后走过少女的身边，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忽然听见她用静谧的语调说道：“世间命运自有定数，而金苹果便是象征定数之物。误食金苹果之人，将被卷入不属于他的命运中来。”
林格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他回过头，却只来得及看到少女的裙摆在风中飘荡，如同盛开一一朵白色的花。她不知何时已出此刻市政广场的另一侧，顺着人潮而来，身影模含糊糊，不可触碰，唯独声音依旧轻飘飘地传来：“误食金苹果的人之子啊，若是不想被卷入他人的命运之中，这段时光，最好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外出。”
“我名圣夏莉雅（stcheria），苹果园的牧羊人，观测世间命运之人。”
“时机到来时，我们再度相见。”
飘飘渺渺的声音，被人潮的喧嚣沉没。
再一转身，已不见一身影。
只留下林格怔在原地，脑海中不停回闪刚才的画面。
他忽然想起来：那位少女的耳朵，是不似人类的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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