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无情未必真豪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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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201【无情未必真豪杰】 宝台山主峰南麓，七星帮总寨。 东边一座矮丘附近人头攒动，然而场间出奇地安静肃穆，几近鸦雀无声。 唯有秋风吹过，带起一片萧瑟之意。 将近四百座新的坟茔横竖布列，一块块朴质又庄重的墓碑矗立在大地之上。 这些坟茔中安葬着先前两场战事中，七星军牺牲的将士。 每座坟茔前都站着一些人，有白首老者，有稚嫩小儿，有双眼通红的中年须眉，有垂泪不止的布衣妇人。 陆沉身穿玄衣，从东面第一座坟茔开始，上香，行礼，然后向牺牲将士的家属鞠躬致歉。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重复着这个流程，步伐缓慢却坚定。 南面空地上，数千名七星军将士沉肃地站着，他们当中既有楚铸和娄成元这样的管辖，也有于汉源和郭必方这样的中坚力量，还有刘延林和翟齐这样普普通通的士卒。 家属们神情复杂地望着陆沉，他们清楚这个年轻人如此行事的原因。 他们的家人是为了保护七星帮的家园而战，没有人愿意看到牺牲，但是战争中必然会有牺牲。无论陆沉在或不在，当林颉决定拒绝燕朝的招安并且得到帮众们的支持时，这些牺牲便不可避免。 只是在陆沉看来，他身为七星军的主帅，必须要对每一个人的生逝世负责。 他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活着，不代表他会将这些将士的阵亡看做理所当然。 场间一些老人看着陆沉诚恳的行为，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往事。 那时刻齐朝大军从西、南两面同时进逼山中，他们在老帮主蒋植的率领下尝试抵抗，然而根本不是官府大军的敌手，在战逝世数千人后再无抵抗之力，不得不遁入深山老林苦苦支撑。 要不是林颉想办法从外面弄来粮食和药材，他们肯定会活生生饿逝世病逝世。 如今仿若出现一个轮回，只是这次有很大的不同，帮中汉子们组成的军队接连取得几场大胜，打垮了两支燕朝军队，杀逝世两三千人，俘虏了几百人，缴获的战利品更是不计其数。 这般振奋人心的胜利离不开所有人的奋勇果敢，更离不开谁人从南齐远道而来、正在向家属们鞠躬致歉的年轻人。 陆沉走到第五座坟茔旁边，待他上香之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来到他面前，禁止他鞠躬的动作，强忍着眼泪说道：“陆兄弟，不怪你。” 妇人是典型的农妇妆扮，因为少期劳作而显得很苍老。 陆沉嘴唇翕动，沉默少焉后说道：“我没将袁敢带返来，对不起。” 袁敢便是后面新坟中少眠的年轻人，本年只有二十一岁，妇人是他的母亲刘氏。 妇人终究忍不住，轻声哽咽起来，摇头道：“敢儿他想为山寨做点事，我劝过他可是他不听。陆兄弟，将来要是方便，请你为敢儿报仇。” 陆沉没有少焉早疑，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 妇人便退后几步，痴痴地看着墓碑。 陆沉呼出一口浊气，坚持着朝袁家人鞠躬，然后继续前行。 在刘氏之后，越来越多的家属会简单地和陆沉说几句话，大抵都是在询问自家男儿在战场上的表现。陆沉平实且耐心地答复着，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 漫天纸钱飞翔，悲声渐起，终成哀痛之音。 陆沉走到最后一座坟茔前，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后，回身看着矮丘上数百块矗立的墓碑，以及那些蹲在墓碑前焚烧纸钱的普通人，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漫步走向远处。 林颉负手而立，旁边站着冉玄之等几名心腹。 他目视朝自己走来的年轻人，望着他木然的面容和满身伤感的气质，心中不免有些感怀。 七星帮在绿林中容身，本就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即使没有眼下这场战事，他们也时常会处于生逝世攸关的境地。绿林魁首这四个字当然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而是一次次与人争斗拼来的名声和地位。 相较而言，在林颉的治理下，七星帮多年来赏罚分明，为帮派流血牺牲者都有妥善的安置，抚恤亦不会少，更不可能出现男人在外流血、家属在帮中被人欺凌的事情。 比如当年于汉源的父亲逝世在齐朝官军刀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在帮中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而且于汉源还能得到倾力的培养。 这次亦不例外，所有战逝世或者重伤的帮众都会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银子，且昨日便已经悉数发放下来，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额外的照顾。 待陆沉来到跟前站定，林颉便说道：“我曾听你父亲说过，慈不掌兵。” 陆沉幽幽一叹，望着远方的山川如画，缓缓道：“在战场上我不会有任何早疑，牺牲总是难免的情况，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疏忽这些年轻人的牺牲。为将者，当以胜负为首要目标，可在战场之外，我不会将他们看做一颗颗没有意识的棋子。”
他微微垂首，继续道：“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是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师父，我知道可能觉得我有些矫情，虽说我是靠着战争高人一等，但我并不喜欢战争。” 冉玄之等人静静地听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陆沉直抒胸臆。 林颉喟然道：“可是这些事情终究难以避免。” 陆沉点头道：“是，史书上也是这样写的，一代代杀戮不休，一次次轮回不止，但我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早些结束。” 林颉意味深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温暖地说道：“接下来摆在你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敌人孤注一掷，看起来不好对付。” 陆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就是燕军的处境。说起来，我要感开冉大哥的辛苦操劳，如果没有他的协助，这最后一战会更加棘手。” 冉玄之眼眶略显佝偻，明显这段时光累得不轻，其实他从半年前就不得清闲，先是要提前贮备粮食，然后又要为七星军筹措军械，最困难的是陆沉交给他的另外一项任务，几乎让他闲得头昏脑涨。 此刻听到这个年轻人恳切的话语，冉玄之不禁谦逊地说道：“陆兄弟切莫如此说，说起来我还得开开你。要不是你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我肯定会劝告帮主放弃总寨。” 林颉闻言便看向陆沉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陆沉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道：“双峰寨是我给燕军设下的第一个陷阱，后面的伏击战和袭扰战，乃至烧掉他们的粮草，只是为了坚定敌人冒进的决心。如果仆散嗣恩率军后撤，等待补充粮草之后卷土重来，我便只能重新筹谋。好在他拾不起谁人人，懂事地带着早已疲惫不堪的燕军继续进军，因此我有十成把握解决他们。” 林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董勉和齐廉夫，说道：“你们将帮里能动弹的人手都组织起来，听从陆沉的调遣。” “是，帮主。”二人齐声应下。 陆沉见状便说道：“师父，帮里还有那么多老弱妇孺，我本意是希望你坐镇大局，以防万一。” 林颉摇头道：“我那句话不止是对他们二人所言，实践上连我本人在内，都会遵照你的安排。敌人兵力接近两万，你手里只有三千人，算上尉早归和林溪带来南边的几百人，兵力对比依然相当悬殊。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七星帮自然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 陆沉望着他坚强的目光，少焉后说道：“好，便请师父与二位堂主带着帮里的老少爷们留守总寨庙门，等到合适的时机到来，我会安排你们动作。” 林颉点头应下，看向那里空地上肃立的七星军，温暖地说道：“你来吧，让这些小子们清楚，这一战关系到七星帮的生逝世存亡，不能有半点疏忽。” “好。” 陆沉拱手一礼，然后转身向那里走来。 齐廉夫望着他的背影，轻声感慨道：“陆兄弟真乃名将种子，说不定将来他可以横扫南北。” 林颉微笑道：“我能在绿林中打下天下第一的名头，我的女婿自然可以青出于蓝胜于蓝。” 三位堂主不由得怔住，下意识地朝林颉看来，觉得他是一时说漏了嘴。 林颉依旧望着陆沉，轻叹道：“不用惊奇，只是这小子在旁的事情上聪慧果决，偏偏在婚姻大事上是个榆木脑袋，溪儿又面皮薄不好提起。你们几个听着，等战事结束后帮我旁敲侧击一下，以免他照样懵懵懂懂早疑不决。” 齐廉夫等人想笑又不敢笑，纷纷应道：“帮主放心。” 那里厢陆沉走到七星军将士们身前，望着那一张张肃穆且沉稳的年轻面庞，三言两语地说道：“我身后睡着三百九十七位兄弟，他们也是你们的兄弟，他们是为了山里的老弱妇孺而逝世，而杀逝世他们的官府豺狼如故不肯罢手，如今已经启程北上，正朝总寨进逼而来。” “这一仗还会有人流血牺牲，我们当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倒下，但是我知道，七星军中没有怕逝世的孬种，对不对？” 陆沉猛然提高语调，回应他的是响彻天地之间的怒吼。 “逝世战！” 每一个人都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胸腔中迸发出声音，汇聚成恢弘且壮阔的高歌。 陆沉欣慰地望着他们，纵然这支军队成立的时光很短，但是他已经能看见一种刚硬的气质正在构成，逐渐变得坚不可摧。 那便是军魂。 于是他朗声说道：“那就请你们跟着我，杀逝世那些想要毁灭我们家园的杂碎，杀光一切为虎作伥的鹰犬，杀出一片立身之地，杀出一个海晏河清！” “杀！” 数千道声音慨然而发，直上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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