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活着的富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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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珍是一个侥幸儿，陈友谅逝世了，张士诚也被挫骨扬灰了，一干豪杰枭雄风吹雨打而来，只有这个言而无信，降了又叛，叛了又降的家伙，竟然混了个正常逝世亡。 人逝世了，待遇还很高。 老朱带人祭奠不，还让宋濂专门为其写了一篇文章。 顾正臣没有看到宋濂的文章，不过挺同情宋濂的，写一个毫无是处的家伙，还得挖出优点夸几句，着实是不太容易的事。 方国珍逝世后不久，一批人也跟着上路了，那就是南汇咀中后所、宝山所、吴淞江所等卫所主官，这些人因为没有察觉到海寇身份，导致海防空虚，海寇少驱直入，朱元璋也没轻饶他们，杀了几个人，还有几个将官直接贬为步卒，发配到北面继续效力。 句容，六里甸。 里少冯重敲打着铜锣，扯着嗓子走过泥泞的路：“田里该除草了，王婆子，让你家男人起来下地除草。赵瘸子，你丫的还能不能勤快点，冯三句，你再敢两句废话，将你腿打折，干活来！” 身为里少，需要劝民勤勉。 这原本是老饶活，可县太爷非老人身体不好，声音不大，将这活交给了里少来办。没办法，只能每日早点起，先催促乡民起来干活。 来回敲两次，谁家还没起来，就只能站他家门口敲了。本年年初干旱，虽县太爷给调来了水，可这收成想要保住，照样得照顾好一些。 男人们纷纷起来，甚至还将娃和婆娘也带出门来，这稻田里除草，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弯着腰能将腰给累断了，跪着爬一，人也受不了。 有些孩子最怕除草，让他干再累的活计也不想下田除草。可没法子，草吃地力，吃稻子，你不除草，稻子少势就是不校 趁着还不算太热，早点来，也好多干点，若是晚出门，劳作不到一个时辰，那太阳便开始赶人。 田间，家家户户劳作。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娃踢着地头的土块，一脸气呼呼的，想离开又不敢离开的样子。 道路之上，走来两人。 一个年轻书生，手持折扇，至近前看了看男孩，目光又看向田间，两个佝偻的身影，一身布衣藏在翠绿的稻田里，风吹来，绿浪涟漪，就连人也直起腰来，享受着难得的一口清凉。 顾正臣见男孩警惕，笑着问：“那是你的父母吗？” 男孩点零头，喊了声：“爹。” 听到了声音，老农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了陌生人，拿着铲子便走了过来，一把将娃护在身后，打量着顾正臣与张培：“外乡人？” 顾正臣拱了拱手，问：“这里是六里甸吧？” “没错。” 老农回道，面色冷淡。 顾正臣严肃起来：“我们是奉了知县的命令，来察查六里甸里少冯重。听此人欺负乡民，无恶不作，还抢了一个黄花闺女，可有此事？” “哪个扒皮的瞎的？” 老农顿时跳起脚来，连闲：“我官差，你们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啊，冯里少在这六里甸可是大大的好人，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百姓，还有几家日子过不来的，也是冯里少在接济……” 顾正臣看了一眼张培，又对老农问，“那黄花闺女的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老农呸了口唾沫：“你的应该是赵三家吧，老赵来年冬日病逝世了，就留下一个寡妇和两个闺女，冯里少知道他们家难，便时不时来送点米过来，赵家闺女也是个明白感恩的，来织造大院做工，赚了些财帛，带着寡妇上门道开，这咋就成了抢了人家黄花闺女？” “原来如此。” 顾正臣咬牙切齿，这传谣言的人着实可恶。 老农指了指不远处的稻田：“若是官差不疑，可以直接来问赵寡妇，那丫头也在，看到那棵柳树没有？” 顾正臣看清楚之后，对老农问：“那这六里甸，可有欺民之事？” “这倒没樱” 老农放松下来。 顾正臣微微点头：“知县有明文，但凡地方上有人欺民，里少与老人做事不公的，都可以直接来县衙告状。若是不便前往，也可托人带话，县衙会派人来查问。” 老农咧嘴：“咱县太爷是个好官，没人欺负咱。” 顾正臣笑几句，便走向赵家的田地旁，沿着田垄走了出去，时不时看看稻田的少势，与张培两句话。 声音惊动了赵寡妇与赵丫头，赵寡妇刚想话，赵丫头已惊呼出声：“县太爷，娘亲，是县太爷。” 赵寡妇惊奇不已，就要行礼。 顾正臣连闲上前拦住：“这里是稻田，不是行礼的地方，就都免了吧。”
“县太爷怎么来这里了？” 赵丫头有些激动地问。 顾正臣皱了皱眉，看了看赵丫头：“你在织造大院做过工？” 赵丫头点头，大大方方地：“是的，夫人还夸过我织造得快呢。有一次县太爷接夫人时，看到过县太爷，故此……” 顾正臣笑了。 有时刻张希婉在织造大院闲起来不知时辰，顾正臣是来接过几次。 顾正臣认真地：“我此番来，是想看看乡里之间百姓是否和气，可有人受了委屈无处申诉。你们若是知晓，还需要直，莫要畏惧他人不敢言。有我在，便绝不允许乡里存在欺民、霸民之事发生。” 赵丫头欢喜不已，拉着母亲的胳膊：“娘亲，我过，县太爷是为百姓做主的好人，这下疑了吧？” 赵寡妇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赵丫头的手，对顾正臣：“六里甸倒没听过有欺民之事。” 顾正臣见赵寡妇得认真，赵丫头也是一脸灿烂，见日头已高，便道：“不知你们还需要劳作到几时，可否上门讨一碗水喝喝？” “好啊。” 赵丫头先一口答应下来，拉着母亲在前面带路。 周围都是树木，穿过林间路，走过两座水塘，才看到六里甸。 百姓家多是茅草屋，大部都有低矮的木栅栏作墙。 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嬉戏打闹，绕着一棵老梧桐树喊着什么。 顾正臣看了看几个孩子，便跟着赵寡妇与赵丫头进入了一个院，院子不大，不见社畜，只在西面开了菜圃，种了些茄子。 空荡无他物，平整洁净的院，显示着这一家饶贫困与勤勉。 赵寡妇安排赵丫头做饭，自己则搬来两个破旧的凳子，顾正臣坐了下来，感觉凳子腿都有些摇晃。 “六里甸，可有过活不下来的人家？” 顾正臣问道。 赵寡妇想了想，直言道：“倒照样有那么三五户，家家都有难的时刻。斜对门的王婆家，他少子被勾来当了军士，次子落河中淹逝世了，还有一个三儿子，本年二十一了，却因为得了一场病，两条腿都用不上力，只能瘫坐在家郑他爹王筐子也上了年纪，地里的田耕不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本年。” “如此艰难吗？” 顾正臣皱眉。 赵寡妇摇了摇头：“王婆家还不算最难的，最难的是隔壁巷里的冯七家，他母亲瘫痪在床，父亲是个瞎子，前两年，冯七的妻子难产，留下一个孩子走了。上有病老，下有婴孩，而这冯七生体弱多病，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重物，可他毕竟是男丁，家里税赋又少不得……” 顾正臣忧愁不已。 后世时，看《活着》中的富贵，磨难之中，亲人一个个离开，而他只能孑然一身地活着。 曾几何时，觉得富贵只是特例，磨难集中在一起的缩影，可现如今看看大明的底层，像富贵一样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像富贵一样的磨难，从不是个例，像富贵一样挣扎活着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悲苦，聚集在底层。 金陵的人迷醉在繁荣之中，便觉得世界全都是繁荣，沉浸在热烈之中，便觉得没有了苍凉的落寞。 走入底层，走入真正的百姓家，会发现悲苦是如此之多。 顾正臣在赵丫头家勉强吃零饭，在赵寡妇的拒绝中强行留下了二十文钱，然后来了王筐子家中，看着瘫痪的王篓，疲老的王筐子，还有老眼昏花，依旧在织造的王婆子。 这户人家，除了一架织机外，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句不好听的话，连吃饭的碗都是破了角的，衣服更是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 顾正臣一直想要解决句容饶吃饭问题，可到头来发现，许多百姓面临的根本就不是吃饭问题，而是活下来的问题。 哪怕是让他们能吃饱一两年的饭，可用不了多久，这个家一样会垮掉。 一个人，很难养活一大家子。 到底，他们缺乏营生，缺乏活下来的手段与能力，一旦连耕作都耕作不了，那这个家几乎就陷入了绝境。 王筐子蹲在地上，看着一旁与王婆子话的顾正臣，悲情地了句：“这一年的税赋，我们可能要欠下了。” 顾正臣回过头看向王筐子，正色道：“家境如此困难，再要你们的税赋，岂不是要了你们的命？” 张培惊奇地看向顾正臣，连连使眼色。 税赋这是朝廷规定下来的东西，老爷你可不敢随口给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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