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清谈可以灭虏，北虏安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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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时刻宰相府有决策权，胡惟庸的权力很大，此刻的内阁首辅，没有太多的决策权，还要到司礼监批红，到皇帝处下印，张居正的权力看似比胡惟庸要小许多。
但是，此刻大明皇帝此刻才十岁。
张居正主持廷议、负责拟票，权倾朝野，甚至能管到小皇帝的头上来，不比胡惟庸更显得权势滔天？
胡惟庸敢管太祖高皇帝吗？
张居正敢管、能管小皇帝。
张居正负手而立，看着湖光潋滟说道：“洪武十年，胡惟庸为中书省左丞相，生杀废黜大事，有些事儿，不报太祖高皇帝便专断专行；内外各部的奏疏，他都先看一眼，凡是不利于自己的，便扣下不上呈皇帝。”
“若是这样，太祖高皇帝也仅仅将其免职就是了。”
游七疑惑的说道：“那太祖高皇帝为何要杀胡惟庸，而且瓜蔓牵连甚广？”
张居正极为肯定的说道：“因为胡惟庸和朝中武勋来往极其密切啊。”
“胡惟庸和韩国公李善少为姻亲，和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靖宁侯等等来往频繁，胡相和一公二十一侯的淮西朋党关系太密切。”
“姻亲，你清楚了吗？宫中忌惮晋党，不就是因为晋党是族党吗？”
游七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
“胡相和武勋来往密切，这才让太祖高皇帝坐立不安，如芒在背，胡相这才上了《昭示奸党录》，一桩国初牵连数万人的大案，余毒绵绵。”
游七终于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清楚了其中的关键，他的元辅师长教师并不打算做权臣，只是想做个社稷之臣。
大明武勋式微，朝中大事，武勋能一尘不染就不错了。
时代在变，大明最能打的集团，已经从当初的淮西朋党，变成了今日的南兵。
而统帅南兵的就是戚继光。
戚继光拜到全楚会馆张居正门下，关系实在是过于亲密了，此刻宫里人不闻不问，那是因为皇帝幼冲，一切以稳定为主，可是皇帝终归是要少大的。
皇帝少大了，此刻如何看待高拱和宣大边军的关系，日后就如何看到张居正和戚继光之间的关系。
张居正拙于谋身，不是他不会，而是在主少国疑，皇权缺位的情况下，他要是谋身，就不能谋国。
张居正神情轻松的继续说道：“你当这元辅师长教师好当的？”
“这当首辅擅权不行，你看高拱，就一道奏疏，说了些刺眼的话，立刻就回籍闲住了，他太急了，哪怕高阁老不想想太后、皇帝，他不想想他背后那些个晋党看到《陈五事疏》会怎么想？”
“这当元辅，尸位素餐也不行，没点本事，民乱、边患、倭寇，一件也处理不了，比如那嘉靖年间的夏言，最后落得个西市斩首示众的下场。”
“这当元辅，放权、抓权、擅权、操弄权柄，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最后下场都不是很好。”
“此刻这样，就挺好。”
张居正说的是宽严并济，当首辅，事事都要当心谨慎，错一步，就是逝世，逝世，张居正是不怕的，可是他怕人亡政息。
大明已经没几口气了，他锐意变法，人没了，反对者再反攻倒算，大明元气还有几分？
人亡政息，必然会有一场波及大明内外上下的政治动乱，这不是张居正的志向，他并不想看到。
“那晋党那里…”游七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晋党为什么怕张居正？因为张居正军政财宪方方面面都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张党可以和晋党分庭抗礼，甚至晋党在失来了高拱这個内阁首辅后，张党还占了优势。
戚继光是张党戎事上的扛鼎之人，戚继光交还了腰牌，这晋党还不趁机落井下石？
张居正听闻游七的询问，就是一乐，笑着说道：“晋党来说合戚帅，只会是自取其辱，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非要往上凑，那不是找着挨骂？晋党此刻自顾不暇，虎峪口少城来年才修，一击即溃，总要有人担这个责任的。”
“陛下曾经说过，同志、同行，方能同乐。”
君子朋党以志向为纽带，小人朋党以利益为纽带，而小人朋党，最关键的关系，就是姻亲和地域同乡，也就是陛下说的族党二字。
张居正并不担心戚继光还了腰牌，就会跟晋党同流合污，因为他确切的知道戚继光的志向和他张居正的志向是相同的。
让大明再兴，让大明再次伟大。
所以，戚继光还了腰牌，照样张党，不过是以志向为共同目标的朋党，而座主门下这种关系，在势弱时，是有利的；在势强时，却变成了桎梏。
让自己的朋党成少到一个可以威胁皇权的地步，路就走窄了。
在张居正看来，戚继光归还了腰牌，只是将关系变得纯粹，变得洁净，大家都是拥有了共同志向的大明臣子，对彼此都好。
皇帝陛下已经展现了他的心怀天下，展现了他的坚强。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此日清晨，一道奏疏送进了文渊阁，弹劾戚继光专横的奏疏，出此刻了张居正的案前。
“还真是迫不及待，这昨日才还了腰牌，今日就开始弹劾戚帅，这帮人啊，能不能收敛点？”张居正看着手中的一封奏疏，面色古怪的对着吕调阳说道。
次辅吕调阳则是端起了一盘子的奏疏，放在了张居正的面前说道：“这些，全都是！”
按照往常，张居正在浮票上都会不惜溢美之词，夸赞戚继光的功勋，而此刻，戚继光已经不是全楚会馆张居正门下了。
张居正提笔，左手拢着右手的袖子，沾了沾墨水，开始落笔。
戚继光归还了全楚会馆的腰牌，代表着戚继光和张居正彻底分道扬镳，这代表着戚继光失来了朝中的靠山和后台，可以开始弹劾了。
之媒介官们不敢弹劾，则是大明内外对张居正的尊重和畏惧，此刻戚继光变成了武勋，谁还怕他？
张居正在浮票上落笔，写了许多，主要照样驳斥言官们的论点，他仍然在维护戚继光的名声，和之前一样，并没什么区别。
君子的朋党，难道就靠这个腰牌和门下座主的关系？
张居正和戚继光二十多年的情谊，不会因为一个腰牌而终止，他们仍然站在不同的战线上，为大明扫除弊病，让大明恢复它的怨气。
张居正提举戚继光是因为戚继光有报国之心，张居正支持戚继光组建浙兵，给戚继光支持，是因为戚继光真的能打赢。
他给戚继光支持，戚继光用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给他政治活动助益，这是一个相互成就的过程，不是游七说的那样，张居正对戚继光全是恩情，而戚继光没有一点回报。
游七一个下人，只看到了张居正对戚继光的恩情。
司礼监对张居正的态度略微有些奇怪，都说张居正斤斤计较，这戚继光在玄武门外，一个那么大的嘴巴子扯在了张居正的脸上，张居正居然还在浮票上，对戚继光如此回护？
谁人眦睚必报的张居正哪里来了？
一如既往，大明小皇帝穿着常服来到了文华殿内，等待着宦官们把龙椅抬上来，朱翊钧稳稳的坐在龙椅之上。
朱翊钧昨日对所有弹劾戚继光的奏疏做了批复，张居正的《陈五事疏》说了，应批尽批，关于弹劾戚继光之事，朱翊钧拿出了他的办法。
戚继光封爵、将全楚会馆的腰牌交还了游七，这并不代表小皇帝摸到了兵权。
只代表着戚继光这个人，变成了勋贵，仅此而已。
将领只是将领个人，军权是军队建设，这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浙兵不是戚继光的私军，那是大明军队，从头至尾，浙兵从未变成戚继光的私军，要是浙兵成了戚继光的私军，他们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凄惨了。
“臣等拜会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见礼。
朱翊钧虚伸出了手，示意所有人平身，笑着说道：“朕安，平身，廷议吧。”
张居正仍然坐在左边第一的位置上，他看着落座的二十七位廷臣，拿出了一本奏疏开口说道：“弹劾戚帅的奏疏，已经被陛下驳斥。”
“陛下说：历历有据，若是清谈可以灭虏，北虏安在？若要弹劾戚帅，可前往蓟州参赞军务，三月为期，若执意纠劾，再议。”
张居正说完，自己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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