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粟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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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汴梁的部队散乱而庞杂，又正赶上炎炎盛夏。在这样的时节赶路，无疑叫人很不痛快，故而部队走得极慢。郭疑十五日出太原府，走了五天在二十日时才刚出石会关进入潞州地界。
好在不用担心突然有敌军出没，大伙的食料又都由沿途的地方州县供给，郭疑也就当参与了一场人数众多的跟团旅游。
潞州也是河东重镇，过来几十年间各家兵马在潞州往来不绝，尤其是梁晋两家围绕着潞州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多少场战役……
不过郭疑一路走来，却丝毫看不出脚下这片土地上演过多少惨烈而血腥的场景。眼前的景象既没有森森白骨，也没有血流成河，有的只是东西两面起伏的丘陵与山脉，还有官道两旁大片大片金黄的农田。
潞州的州域应该囊括着在后世被称作少治盆地的一带，虽然南北通口处地形险要，但州内土地却还很肥饶，在眼下照样河东重要的产粮之地。
二十五日，前面的皇后仪仗到了太平驿驻留，上面的人因担心部队拖得太少，下令开始催促落在后面的随行家眷快行。
于是跟在部队中间护送的奉国军又负责起督促的责任，呵斥着那些散漫的部队加快步子。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们仗着自家地位，哪里肯多费力气，于是对军汉们的吆喝充耳不闻，依旧在慢吞吞地走。军汉们也的确没法脱手，于是两边人渐渐演变成了互相叫骂的局势。
官道上闹得鸡飞狗跳，让郭疑一时光竟分不清自己的人马是在护送照样押送了。
郭疑骑在马上，他自己没什么东西要带来汴梁，顶多就是带个玉娘罢了，家中东西也不多，不需要他额外提带，因此照样一身轻松。
可旁边的士卒却没他这么轻便，不少人都开始怨声载气。
郭朴也偷偷凑上来对郭疑道：“上头的人忒不晓理，皇后来了汴梁有现成的皇宫住，咱们可不一样，谁知道汴梁那里是啥情况？说不定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不都得咱自己带着？带这么多走得快才有鬼，催咱作甚……”
郭疑笑道：“要是汴梁有个大院子等你过来住，里头还有数不清的小娘等着伺候你，你不想早点过来？”
“意哥儿说的也是。”郭朴嘿嘿一笑，又道：“不过老郎君这回降了枢密使，官家应该也能赏咱一套院吧？”
郭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前朝百官跑的跑，逝世的逝世，东京城里头应该空下来不少地方。”
部队又走了半日，天色快黑时才算赶到太平驿附近落脚。
众军扎下营盘，很快便各自凑起三五人一伙，开始就地堆起土灶生火造饭。
郭疑逛了一圈，熟悉他的将士们都起身朝他行礼，有人喊了一句：“郭指挥不来一起吃点？”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开始热络地招呼他：“郭指挥来这儿吃！”“郭智慧来这儿！王二这厮白日捉了只兔子，香的很！”
眼前这些军汉虽然粗莽，但心里并不蠢，分得清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好，他们也都掏心窝子地对你好，谁若对他们不好，那也是随时能从背后取出刀来……
郭疑连闲在马上摆摆手：“我不在这儿吃！”
“郭指挥是找屋头的娘们来嘞！”
“有小娘的奶吃，谁还稀罕咱这吃食……”
军汉们说着荤话哄笑起来，王元茂连闲从一伙人里头站起身吆喝：“吃食也堵不住你们这帮厮的嘴！”
郭疑脸一黑，自己接玉娘回家这事闹得全军皆知，还不是从王元茂这厮嘴里传开的？
王元茂训斥完士卒，又讨好地朝郭疑躬身喊道：“郭指挥使放心来吧，此处有我看顾。”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两声咳嗽，郭疑不细听也知道是章启化。王元茂果然不情愿地改口道：“还有章石……副指挥在。”
郭疑笑了笑，带上几个亲兵拍马朝家眷部队走来。
郭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自家的部队，拉运的几辆大车被围做一圈，围着郭府的轿舆和几面宽大的毡帐。轿舆共有三驾，自然是属于张氏、刘氏和玉娘三人。
按理玉娘只算是郭疑房内的侍妾，不至于有此待遇——但郭疑自然不这么想，凭什么自己的女人要跟下人们一起走路磨脚泡？
府中带出来的都是熟悉的奴仆女婢，管着他们的也依旧是为郭府尽心尽力的郭寿。
郭寿正坐在一辆板车的车把上吃着什么，见到郭疑闲把碗搁下：“意哥儿来了。”
郭疑下马把缰绳拾给身后的亲兵看管，一边朝内走来：“寿叔，今天有啥吃的？”
“能有啥，照样米粥。”
郭疑闻言朝着郭寿苦笑了一下。米粥里头不是大米，而是粟米。郭疑自打从太原府出来，一路上便一直在吃野菜和粟米，就算他再不挑食也难免觉得有些腻厌，这时刻倒有点后悔刚才没在军里吃了兔子再来。
“咱河东的粟米养人啊。”郭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向正中间那面最宽大的毡帐走来。
母亲张氏、大嫂刘氏和玉娘都在毡帐里，除来张氏三女外，剩下的也都是伺候他们的婢女。张氏等人似乎刚吃过，郭疑出去时正坐在一处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郭疑见状丝绝不觉得意外，玉娘是个灵活的人，张氏与刘氏又都没什么架子，相处起来没什么问题。
郭疑先朝张氏刘氏二女行过礼，又认真扫了一圈，没见着郭侗的身影，问道：“兄少又不在？”
张氏道：“前几天从汴梁来了个什么学士，青哥儿下午就拉着永德前来拜会了。”
郭疑哦了一声，心想无事在身的郭侗倒比自己还闲。这时刻玉娘为他端来一碗粥，郭疑接碗时顺势摸了一把她的玉手，玉娘脸一红，连闲回头看向张氏，见张氏二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刚才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郭疑从玉娘的手里接过碗，忍不住来看清水下的那一颗颗小米，暗自安慰自己：起码不算稀，还能填饱肚子。但他想到张氏几人这些天也都吃着一样的东西，照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玉娘见郭疑叹气，闲开口道：“虽然不合郎君胃口，但照样凑活吃些罢，饿着肚子总是不好。”
听到玉娘话里关心自己，郭疑对她欣慰地笑笑，又见上首的张氏也投来关切的目光，干脆放下碗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委屈了母亲和嫂嫂受这舟车劳顿之苦。好在这几日就到潞州城了，到时我来多买些干粮细肉返来。”
刘氏听后笑道：“意哥儿心里是有我们的。”
张氏也心怀感喟道：“我知道二郎靠得住……快吃罢，别凉了。”
郭疑未免张氏担心，端起米粥来连喝了三碗，这才勉强打出一个饱嗝。他看了看正在张氏身旁服侍的玉娘，感觉比服侍自己时还要用心……他装模作样地朝帐外看了一眼：“怎么这么黑了？今晚我就不返来了……”
就在这时刻，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马蹄声，紧接着郭寿便在帐外喊道：“意哥儿，懿旨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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