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羊皮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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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师爷见状不好,连闲咳嗽了两声,说道:“小姐,你来寻老爷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呀?”
开含辞哎呀一声,跑到桌子旁打开食盒,将两盏合莲盅端了出来又放下。
“我新学会了两道吃食,娘和哥哥都尝了,想着爹爹和叶叔还没有吃,就趁热拿了过来,现下可能有点凉了,照样别吃了罢。”
叶师爷连闲起身招呼开渊:“那怎么成,特地做好给我俩吃,就是冻成个冰坨子,我也照样给吞下来。”
开含辞一边嘲讽道:“六月的天气,哪里会冻出冰坨子?”,一边又将一碟荷花酥摆到二人面前。
酥油面散发着甜香,酥层清晰,观之形似荷花。
开渊喝着合莲盅,吃着酥松的荷花酥哪里还有什么火气。只是瞧着开含辞一副倔强的样子又道:“你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平时伴你母亲上上香,听听佛音,人也能沉稳些。”
第二天一早,沈淑怡便从夫君处领了任务,带着开含辞上山进香。丫鬟菁菁在车上点了蓬莱香,桌子上摆了一碟切好的蜜瓜,一碟蜜饯菱角。
开含辞啃着蜜瓜,看着窗外的街市,恍忽间回忆起自己还在当乞丐的日子。
时光回到三年前。
一辆黄花梨雕花木马车缓缓驶入蜀州城。
车内的沈淑怡身着蜜色暗纹的广袖合裙,及腰的少发挽成了花髻,只戴着根素银簪,面色妍丽,眼眸流转,泛着盈盈泪光,怀中的孩子因舟车劳顿脸色有些发白。
“老爷,这次外放,多久能返来呀?兰儿他身子弱,怕不适应这里。”
“如今官家年事已高,太子年幼,京城是多事之地。蜀州虽不是什么上选,但也可以暂避纷扰。夫人放心,我只有兰儿一个孩子,定会护他周全。”
“都是我不好,生下兰儿以后,也没能再为老爷添个一儿半女。我有时刻想,兰儿若是能多个兄弟,性子也能开朗些。听闻蜀地女子多明艳娇媚,正好……”
“淑怡,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马车突然一震,开渊撩起一角车帘,问道:“怎么停下了?”
车外护卫过来回话:“老爷,前面有两个汉子在争夺财物,引得百姓围观,要不要绕道而行?”
开渊摸了摸夫人怀中孩子的额头,说道:“我来来就来。”
一名苦力妆扮的须眉正在和皮货贩子争执,二人手中都扯着羊皮的一端,谁也不肯放手。
皮货贩子冲围观者嚷道:“大家看看啊,这人要抢我的皮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须眉朝皮货贩子猛啐了一口,道:“你真是好不要脸,这明显是我的皮子,难道就因为你是卖皮子的,这天下的皮子都是你的不成?”
批货商人也不甘示弱,两只手逝世命地拽着羊皮,奈何须眉力气太大,他夺不过来,只好继续嚷道:“你一个臭卖力气的,哪来的钱买羊皮?这分明是我的。”
须眉看着周围的人群表明道:“我虽是个苦力不假,但我日日都要扛着粗盐。我家娘子省吃俭用,给我买了张羊皮,让我平日里垫在肩上,不至于被烧到皮肉。”
二人说得都有道理,一时难辨真假,有人劝二人来找官府。
做苦力的须眉先开了口:“各位父老乡亲,且不说那官老爷能不能管这等小事,我一个干活的,日日都不能耽误,今天拿了卖力钱,家里婆娘才有米下锅。此刻世道也不景气,我这跟他来了官府,还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刻。”
批货商人眼珠提溜地转了两圈,指着他喊道:“我看你分明是心里有鬼,不敢来。快把我的皮子还给我。”
围观的人群中窜出一个小乞丐,跑到二人中间说道:“二位哥哥,我帮着断下可好。”
批货商人眼神轻视,并不言语。做苦力的须眉则点头说道:“劳驾这位小兄弟了。”
小乞丐虽然穿着一身带补丁的衣服,却不算太脏,他走到一个拄拐老人面前,问道:“老伯伯,您这拐杖可否借我一用。”
小乞丐拿着拐杖,一下一下敲打着羊皮,口中念念有词:“你个坏羊皮,坏羊皮。自己不认仆人,我打你,看你招不招!快说,谁是你仆人!”
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嬉笑,老人的儿子上前夺过小乞丐手中的拐杖,怒斥道:“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断案?小疯子,快把拐杖还给我。”
小乞丐也不气恼,指着羊皮说道:“这怎么断不了,你看,它这不招了吗?” 众人顺着小乞丐手指的标的目的看来,只见羊皮下方的地上是一粒粒的白色颗粒。
小乞丐弯腰捡起一粒吹了吹,放进了嘴里,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接着朝地上吐了一口,说道:“好咸。”
众人方才清楚,做苦力的须眉说自己日日要扛粗盐,若是用羊皮垫在肩头,时光少了,定会沾上盐粒,小乞丐用拐杖重重拍打,盐粒便掉落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有人骂着皮货贩子奸诈,有人为这做苦力的须眉鸣不平,说应该将皮货贩子扭送到官府,更多的人是赞小乞丐不仅聪慧机敏,还为人仗义。
皮货贩子见状不妙,赶紧收拾东西灰溜溜的跑了。
小乞丐对众人嬉笑,闲称不敢,又从怀里取出个破碗:“各位哥哥、嫂嫂,我在这里这里讨个彩,手里宽裕的,舍我两个铜子,我好来买个馒头裹腹。”
做苦力的须眉拍了一下小乞丐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一个大子,作势要放进小乞丐的碗中。
小乞丐用手盖住了碗口,冲男人笑笑:“大哥,你我都是苦命人,这钱我不能收,下次见我,从家带个饼子给我就成。”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小乞丐也拎着破碗沿街走远。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犹如一个大银盘,明晃晃的,照得人心里发慌。
小乞丐低下头,只见地上映出了几个影子,有人跟在身后。他迈着步子不慌不闲地继续朝前走,经由一个街角,刚转过弯便拔腿就跑。
就这么跑了一炷香的时光,小乞丐再也跑不动了,望了望身后,见没有人追上,他便靠着墙休息。
突然,一个石头砸了过来,他的额头上立刻被开了一个手指粗的口子,鲜血顺着面颊流下。
“你小子挺爱多管闲事啊。”批货商人带着一个壮汉畴前面的阴影里走了过来,壮汉的手里拎着个木棒,不怀好意地晃了两下。
二人渐渐逼近,小乞丐已经走到了墙角。木棍朝他的脑袋挥了过来,夹着呼呼的风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壮汉被一脚踢开,接着皮货贩子也被人按在了地上,他嘴里却还不忘叫骂:“谁啊?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你知不知道我姑父是谁啊?我姑父姓开,是新上任的知州。”
按着他的人突然开始抖动,却不像是害怕,反而像是在憋笑……
他不知道自己随口编的一句谎话,有什么可笑的,那衙役说的是姓开呀,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头,想看清眼前究竟是什么人。
面前的几名护卫簇拥着一位身着鸦青色缂丝锦袍的须眉,他蹙眉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侄子,我家三代单传,我还真没有妹妹。”
“老爷,你认了他娘当妹子,这样你不就是他姑父了吗?”
被称作老爷的须眉,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叶言,就你天天这样副狡猾样子,怎么给兰儿教得像个锯嘴的葫芦。”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新上任的知州开渊,皮货贩子才知道自己这是撞上了阎王殿,立刻吓得晕了过来。
开渊走到了小乞丐的面前,问道:“孩子,你怎么样?”
小乞丐从满是补丁的裤腿上,撕下了一条布,缠在了头上,手法娴熟。接着他抱了抱拳,说道:“开过这位大人,不过是小伤,我没事儿。”
眼前的孩子似乎也并不害怕,抬起头与他对视。这孩子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少而微卷的睫毛下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是非分明。
开渊的脑中一下闪过刚才夫人的话,便问道:“你叫什么?可有家人?”
小乞丐脸上的笑容隐来,答道:“我生下来就没有爹,我娘得了痢疾也没了,就留给我了一块玉佩。我没著名字,我娘说我是小热那天生的,就管我叫小热了。”
开渊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你跟我走可好?我儿子没有兄弟,你就跟他做个伴。”
回到府上,沈淑怡正在指挥着下人收拾屋子,开渊将孩子带到了夫人身边,又将方才事叙述了一遍。
沈淑怡心疼地轻抚孩子头上的伤口,温顺地问道:“痛不痛呀?”拿着手帕亲自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看着小孩的头巾上也被染上了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便将头巾也摘了下来。
头巾取下的一刻,少发散了下来,青丝随风摆动,油灯照映下,姿容清丽,娇嫩的朱唇微微上翘,竟是个佳人坯子。
开渊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明天一早就告诉兰儿,这下多了个小兄弟,他肯定喜悦,平时都是些大人伴他玩,没得拘坏了他。”
沈淑怡听着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抱着孩子的肩头,对着开渊转了过来,道:“不是兰儿多了个兄弟,是我们多了个女儿。”
望着女孩清澈的眼眸,沈淑怡摸摸她的头:“你叫小热。我想想,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你就叫开含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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