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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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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使臣们虽是用了‘手段’,但辩诬效果极好,不仅口禀了冤情,还展交了无法在奏文里体现出来的‘证据’。 当几人回到馆内,正好见黄大节在坐馆,按常例他今天是南馆坐馆。 很快,译官李彦华来到馆厅,向黄大节索要票帖。 “黄主事,我国国王咨文还未呈,而今日礼部都不坐堂,故不得呈咨。我等一行磋议后,准备明日先呈兵部,还请黄主事出票帖。” 黄大节想了想道:“克日各衙门上本未毕,故不得坐。下月初头当坐,不如那时你们再遣牌子打听来告,我当即出票给你就是。” “哦,这样啊……”李彦华沉吟少焉,“既如此,那就先开过黄主事了。”之后又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回了西馆。 两日后,张副使又送来转达,找到李彦华:“纳,你们要的消息今天转达上都登了。” 李彦华一喜,从兜里摸出银两递给张宦:“开了啊,张副使。容我瞧瞧……” 张宦接过银子往兜里一揣,又笑着对他说:“开什么开啊,我自是希望你们此次能心想事成,到时走的时刻……” 李彦华一听岂有不懂,咧嘴一笑,又伸手打了一个手势,说:“明白明白,李正使已向主事大人呈了请贸申请。” 李彦华三言两语就与他定下贸易之事,然后就急着返回馆舍。 其他人照样在李恒福的屋中,李彦华兴冲冲的一出去,就急不可耐宣布道:“鸿胪寺有消息了!” “哦?快念念,”李恒福一听,精神为之一震。 “二十六日咱们投进鸿胪寺的奏文,皇上有批复了,‘让兵部会廷臣看议以闻’。” “太好了!”李廷龟双手一击,大赞道:“皇上圣明!看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李恒福捻鬚一笑:“也别喜悦的太早,这只是开始。” “呵呵呵,白沙公说的是,小弟自当听从大哥的吩咐。”说罢,李廷龟拱手向前一推,颇有江湖豪客的味道。 “你呀!”这不伦不类的礼仪,逗得众人都笑了,李恒福亦无奈指着他,“好了,照样说回闲事。” 众人这才收了嘻笑,又聚拢在李恒福周围。 “月沙小弟,要不你先说说想法,皆下来咱们还要怎么做?” 李廷龟嘿嘿一笑,倒也没谦让,“小弟觉得,若兵部集会,必定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官俱在,这正是咱们展开辩诬的大好机会,而且还要一一呈文,仍将前日在阁老前所呈草稿,稍微增减删改一下就行,随其衙门的各样措语。” 李恒福斟酌一下,觉得这法子可行,遂点头应道:“嗯,我看行……” 黄汝一又补充道:“那不如趁此几天,多多缮写,就以呈阁老的那份为底稿,再依据各衙门的文书格式增减,待机呈递。” “就这么办。” 几人磋议好,李恒福即命写字官李海龙,译官李彦华等人,连几昼夜缮写了四十余道。 到了二月初一,从副使张宦那里打听到了二月头上各衙门坐馆的时光。于是又找黄大节提前申请了票帖。到初四日,黄大节派人送来票帖,顺便又提醒道:“明日礼部当坐。” 李彦华拿到票帖随即开道:“多开黄主事提醒。” ———— 二月初五,天刚大亮,使团一行便出了会馆,走上东江米巷。 千步廊之东基本都是文职衙门,礼部已近大明门。几人步行没有多久便到了礼部大院外的牌坊处。正好碰见相熟的礼部官员从内匆匆走出,打听之下,原来今天于兵部朝房集会东事,各部尚书、侍郎、各科给事中、都察院御史等人同在。 几人凑在一块,迅速磋议一番,然后使团便折回东江米巷,往回走了百来步,又折而向北。过鸿胪寺再往北就是工部、兵部。 到了兵部朝房外,李恒福让译官李彦华携带呈文及书籍入内。李彦华入内,先是按部门一一呈上呈文,然后再向在坐诸官请求使臣入内。 集会本由萧大亨牵头,想了想,便对李彦华道:“照样不了,这本是兵部朝房,方在议事,此时接见外国使臣恐有不便。” 稍作停顿,又说:“你既呈上了呈文,我们也看了……” 李彦华立即接过话来说:“即这样,那小的就斗胆留上一留,若是各位老爷对呈文有何疑问,小的正好也带了我国正本的《海东诸国记》可为老爷们答疑解惑。”说罢,便将书呈给了萧大亨。 萧大亨十分满意,接过书翻了翻,又随手递给旁边的人传视,“也好,那你就表明表明吧。” “多开老爷!其实如老爷所见,天朝的年号的确是分书鄙人,非丁赞画所劾……老爷若查此款,他诬自著,丁赞画谓小邦招倭、诱倭、交倭、党倭,此果真近理语乎?小邦自箕子受封之后,至今千年有余,以礼义称之,以忠顺称之,宁为亡国,岂为情外受枉,报穷天极地之冤痛哉?” 李彦华辩的精彩,萧大亨左右哂之,频频点头,对使臣谆谆之情溢于脸上。 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也叹道:“你们揭贴之事,件件都老实,我们也不疑丁赞画之言。” “多开老爷为小的说话!”李彦华喜悦极了。 户部尚书杨俊民还有疑问,又问李彦华:“那你说,你们曾经有没有与倭同心,而反射天兵的?” 李彦华闻言暗暗蹙了眉头,反射天兵——这是源自哪一出?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原来这户部老爷是指壬辰之战那时的事。他记得当时是祖启训率了一支辽东兵入援,或许轻敌而进攻受挫,其在向上呈报时就说是朝鲜有人伙倭,反射天兵……恐怕老爷的怀疑就来源于此。 李彦华立即正色道:“启禀老爷,当倭寇焚荡时,却有小邦无知小民,不无一二被掠者胁于虐焰,或许有放冷箭者,但今若以此来称朝鲜举国与倭同心,岂有其理?” 萧大亨听得笑了,这译官口才不错。 李彦华继续道:“小的来时,看过山海关外,或有辽东人被掳于贼者,反妆贼样貌,来抢沿边地方,乍臣乍叛,以此为辽东人尽与之同心于贼可乎?” 这番表明,连杨俊民都听得笑了,遂再没话说。 杨俊民没话说了,左佥御史陈荐又接着问:“你国于倭奴,有馆待赐米之例?” 这时刻李彦华已经相当从容,“对马岛最近我釜山,故我国因其关市往来,或赐米谷,不过是欲探听贼情,再报闻天朝的计策罢了,此事亦载入国王本奏里的。” 陈荐又道:“虽在奏本,亦甚不可?” 李彦华微微一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立马回道:“堂堂天朝,以天下兵马,其扫渺然贼,有何难也?而广宁之于三卫,或开马市;辽东之于开元等贼,或给铁锅,恐此亦不过为生灵计,今若以此谓广宁辽东等镇,交通结党云,则果近于理乎?小邦事情,何以异此?” 这番近乎放肆又僭上的言论,不但没让人反感,反而赢得了赞许,都觉这位译官不仅口才好,还极善应变。于是诸官皆笑曰:“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使臣来言这种僭上的话,恐怕万万说不出口,不过一介微末小官反而可以无所忌惮,也不会让天朝上官没有脸面,但辩诬的效果却是极好。 李彦华达到了辩诬的目的,随后退发兵部朝房,然后使团一行继续到各衙门呈文。在呈文六科之后,又前后呈文十三道监察御史、通政司、五府,最后又回到兵部朝房。 而此时朝房议事已经结束,诸部尚书、侍郎及察院等官陆续出来,李恒福等人见机又跪于前,再将冤情面诉辩明。 “大人,自古国家沦亡,代或有之,而君臣伦纪,不容一日泯灭,苟获咎于此,则将何以立于天地间?千万古以来,未有如这么冤情底事,适闻今日将集会,望老爷曲为怜察,特许昭雪,以慰举国君臣上下冤痛之情。” 纵然刚才李彦华已经辩过了,但使臣身份为高,申辩更为正式。萧大亨看着匍匐在地的朝鲜使臣,不禁感叹,这些人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不过是为了于国家有益…… “快快请起,”萧大亨虚扶一把,然后又说:“吏部来了吗?若没来,则速来。” “多开老爷指点。” 没耽误多久,使臣又来了吏部,呈文之后退回街上,最后再折而向南,来了礼部。 礼部朝房又遇见了萧大亨,他也正往礼部来议事。萧大亨见之嘿嘿一笑,但脸上并无不耐。 使臣与各官员彼此交揖行礼,然后又欲趋进阶下而陈,只是发现礼部左侍郎余继登似面有不平之色。李恒福暗自猜度,是哪里获咎了吗?斟酌再三,照样放弃了拦路伸冤。 随后又至礼部大堂,于堂上正式行见堂礼,再跪呈咨文及免宴呈文。礼毕,退至一旁,译官李彦华见机上前,在李恒福身后,附耳小声说道:“打听到了,原来是上月二十六日的事,当时好像黄主事索要国王奏文来看,但我们给拒绝了,说‘国王咨文伴臣理定躬呈,不可先给人看’,可能这句就获咎了余侍郎。” 黄汝一一下就清楚过来:“原来黄主事是为他要的奏文呐?” 李恒福看着黄汝一,也清楚了,“晓得了,原也是这么个道理……待会向他赔个礼就是。” “余老爷,”一行人又进余继登面前,李恒福带着歉意道:“刚才于阕内朝房呈文,固知事体非便,而为缘情理切痛,造次渎扰,惶恐惶恐。” 余继登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说道:“嗯……今日你既呈免宴呈文,我等磋议之后,再回复于你。” 这免宴呈文乃请求礼部不要为其设宴,但看内容又是于朝鲜辩诬相关,余继登继续往下看:况今横被恶顺之名,至有覆载难容之罪,君臣上下,举在并勘,跼(部分)天蹐(小步行走)地,若无所容,只等来时目见寡君叩心捶胸,寝食俱废,岂有君父废食而臣独安于恩飨?又岂有其身在勘而强举颜于筵宴之理乎?千里含冤,此情已蹙,一日未下,其罪犹在,伏望大部俯察职等痛迫之情,特循近来已成之例,两项宴礼,俱许停免,以宽晷刻之安,不堪祈恳之至。” 态度之卑微,语气之恭顺,余继登不免也同情起来,之前那点不兴奋也随之云散。 这一天内,使团不仅在几位尚书面前辩诬,还成功呈文四十余道。当下晌回了会馆,一行人只觉得疲累不堪,好在精神不错,仿佛成功在望。 二月六,序班韩启勋来西馆,与使臣透露了一条小道消息:“我从人有与阙内朝房吏相连之路,听说昨儿在阕集会时,诸老爷同会,相视未语前,萧尚书先开口说‘此事该部当转掌领议,但我方在赞画中参,不敢有所云’……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你们朝鲜呈的帖,结果左右诸位老爷都有,还说,我们亦见此文,皆出之……议本当日即入大内。” 使臣听了,心头皆慰,黄汝一又摸出银子塞给韩启勋,“多开多开!” 七日,又碰上黄大节来南馆,而明日正好兵部坐馆。 “黄主事,”李彦华前来请票,先行见官礼,然后说道:“国王咨文一道,迄今未呈堂,极为郁闷,闻明日兵部当坐,请出票帖。” 又顺利拿到了票帖,于是第二天,使团再次来到兵部,这回并非临时拦路,而是正式诣兵部,递上国王咨文。 萧大亨及右侍郎王世杨皆在堂。呈文之后,使臣依旧没有马上退来,而是又抓住机会口禀伸冤。 语气依旧恭谨:“伴臣极知事体不便,而为小邦事情冤痛,造次略陈,其余零碎之言,不敢再冒清严。今又有未尽之事,另做堂呈,敢此投进外,又有口禀之事。” 使臣口中‘最所冤痛者’,乃指丁应泰指责国王沉湎酒色,“丁赞画目寡君以沉湎等八字,此则天朝大官刑军门,海防道监军御史科道提督以下,文武诸将与十万军兵,方在小邦首尾七八年,小邦臣民,欢然亲接,与天朝人混处一家,地方狭小,又天朝人无处不在,其大小动静凡百云为,天朝之人洞然毫发皆知。寡君若万分有一,则军门以下何独不知?而独赞画知之……” “此其一,其二,今日一同呈上本国地理书籍《舆地胜览》及礼仪之书《国朝五礼仪》,是为辩丁赞画‘轻藐中国’、‘交通倭贼’等。而臣已将舆地胜览付釜山卷,指示倭户处曰赞画言与恒居倭户,起兵同犯。釜山倭户古有之,而自叛乱后,我国发兵剿灭,本处再无一户,今已八九十年,老爷见此则可知事状矣。” “至于五礼仪,此书小邦所行礼文……请老爷试取见之,则小邦平日敬事天朝之义,亦可以知,因指示圣节、冬至、皇太子千秋迎敕望阕拜表等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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